A4
耳机，突然死掉了。
这让甲7与乙2有些茫然。
前一秒Rose还和他们有说有笑的。
下一秒，就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怎么了？
甲7唤了几声：“Rose姐，你还在吗？你听得到吗？”耳机寂然，他既感到丧气，又觉得忐忑，Rose姐为什么不睬他俩了？“是不是我们吃得太慢了？”甲7问乙2。
乙2道：“不，是你太欠揍！你每吃一口，就喊好吃，Rose姐问你是什么味道你又说不上来，她能不生气么？”
甲7道：“呸，你不也一样！Rose姐，Rose姐！”
呼唤了无数次Rose后，甲7与乙2放弃了尝试。
“我们现在怎么办？”甲7看着地上剩下的六份盒饭：“Rose姐之前是不是让我们去A5？”
乙2用手背抹抹嘴：“是的。但是具体去哪没说……A5是什么地方？”
甲7道：“不知道。少的两份盒饭咋办？”
乙2耸耸肩：“回去拿？也不知道Rose姐有没有通知厨房再做几份盒饭……”
甲7道：“要不我们先走吧，说不定待会儿Rose姐就会联系我们的。”
“走！”乙2也正有此意。
说走就走，两人从草地上爬起来，将添得干干净净的饭盒盖好，原样放回。突然，两人面前各自弹出投影，一个火红的嘴唇出现在两人面前：“您好，接统领命令，您需要在10分钟内进入安排给您的房间。”
这段话说完后，嘴唇变得透明，一大段文字浮现在嘴唇上方。甲7艰难地读着这些文字，面带忧虑道：“这些是什么意思？”感应到甲7已经将文字读完，嘴唇变成了一个头细尾粗的绿色箭头，指着前方，不断缩放，似乎在催促甲7前行。
乙2左顾右盼：“难道我们被发现了？”安排给我的房间？是牢笼吧？
甲7问乙2：“接下来怎么办？”
乙2不屑道：“当然不去！”
甲7道：“那我们不管他。”
乙2道：“对，我们继续走我们的！”
甲7道：“可是这投影怎么消掉？”他之前有过“惨痛”的经历，现在有些畏首畏尾，“咦，你面前的投影怎么没了？”
乙2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我……你别动，我再来试一下。”他站在甲7身旁，伸出右手，像擦玻璃一般在甲7眼前一抹，投影倏地消失了。
“哇，你怎么做到的？”甲7惊叹道。
乙2嘻嘻一笑：“这有什么难的……”话音未落，两人面前又弹出投影，文字变得比之前更多了，新加的文字还用红色字体突出显示了出来。
可甲7与乙2根本不想看，甲7皱眉道：“怎么又弹出来了？”他照着乙2刚才的样子右手往外侧一抹，大部分投影消失了，唯有右上角还留着一小块数字不停跳动。甲7在右上角又试着抹了几次，但数字依然跳动如故。
乙2像驱赶苍蝇一般把投影往一边抹开：“这投影好烦人……”他朝着周围看去，不远处的人类一个个盯着眼前的文字，嘴唇不断拨动着，想是在互相交谈。他突然笑了起来。
甲7疑惑地看着乙2——他一边笑，一边用一只手不停地捂着肚子：“你怎么了？”
乙2好不容易直起腰杆，他凑近甲7耳朵：“你看，那些人类面前的投影，红的那块，像不像一个项圈绕在他们脖子上？”
甲7抬头看去，不由得也笑了。那些投影下方的红色文字差不多和人的脖子平行，远远看过去，的确像是绕在脖子上的红色项圈。甲7道：“咱们得悄悄的，别告诉他们。”
乙2：“对。我们快走吧，去A5。”两人一前一后从一堆堆人类身旁走过，路过的人类一个个哓哓不休，心思全在别的地方。
乙2一边走，一边道：“若说这些投影是项圈，那缰绳在哪呢？”
“不知道，但我知道肯定捏在什么人手里。”甲7指着自己眼角的倒计时，“你看，这里还有根鞭子！”他现在已经发现那数字在不断变小，仿佛在不断催促着每一个注视它的人。
乙2摇头叹息：“我还以为人类多么高贵，原来也不过是被人牵在手里。”
走不多时，又是一幅投影跳了出来。乙2已经被这投影搞得烦了：“有完没完？”他感觉自己脑壳上一阵冒火，“这是什么？”投影正中的那个东西像是一个铁盒子，但看细节呢又比普通的铁盒子高级了不知道多少倍。
火红色的嘴唇又出现了：“统领命令，接到通知的各人必须按照通知精神立刻行动。不要妄图挑战统领的决心！若统领对任何人行动的态度不满意，五秒后，统领将摧毁‘缯矢’五号。届时‘缯矢’五号上所有失去生命的人，都是因为中华号全体乘员怠慢统领指令的缘故而丧生的！”
“‘缯矢’五号是这个铁盒子？”乙2疑惑着，随即嚷了起来，“这张嘴说的话太好笑了吧？什么叫满意？什么叫不满意？标准在哪里？到时候我随便讲哪里哪里不满意，不就可以摧毁那个铁盒子了吗？”他虽然不知道“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这句古训，但无疑懂得这句话背后的道理。
甲7道：“不，那个叫统领的人早就已经打定主意了要摧毁‘缯矢’五号。”他虽然不知道中国有句老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却直接看到了隐藏在冠冕堂皇之后的邪恶本质。
乙2道：“我们怎么办？”他发现自己面前的“铁盒子”投影怎么抹都抹不去。
甲7道：“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绝不能任他摆布！”他拉着乙2继续前行。
只可惜，投影挡在脸上，两人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乙2恼怒地停下脚步：“人类为什么能忍受得了这个？”当小马驹第一次被人类套上笼头的时候，想必也是他俩现在的心情吧？
甲7把耳机取下：“它在倒计时，还有三秒，三秒后会怎么样？”他左右四顾，若是古时的农夫经过此地，定然会觉得周围的人类就如同磨坊里脑袋上罩着布袋的骡子。
大约五秒后，每个人面前的投影里都绽开了一束焰火。只可惜，这份绚烂的火花无人欣赏，大部分人像受惊的马匹一般跳了起来，头顶绿色箭头闪动，缰绳紧绷，倒计时滴答，鞭声嘹亮。众人哭喊着，推搡着，被“缰绳”指引着，被“皮鞭”驱策着，向离他们最近的出口跑去，偌大一块A4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空。虽然甲7与乙2心中不乏置身事外的一丝超然，但看到身边的人类一个个惊惶不已的神色，还是不免心中紧张。
“怎么办？”乙2问甲7。
甲7把耳机戴上：“我们跟在他们后面吧，反正A5也在那边。”
甲7与乙2紧紧跟在一个高大男子身后，迅速穿过过道，冲进A4与A5之间的廊桥。进入廊桥后，他们的脚步莫名其妙走得更快了，身不由己地跟众人的步伐保持一致。终于，甲7与乙2也变成了两匹野马，汇入了奔驰在草原上的马群。
气喘吁吁地穿过A5的过道后，甲7与乙2瞅了个右拐的空当，从人流中钻了出来。他们紧紧地贴着墙壁，为自己的迅速堕落而恼怒不已——可他们的耳机似乎比他们还要愤怒，绿色的箭头变成了巨大的红色箭头，膨胀，缩小，膨胀，缩小，原先柔美的女声不见了，换成了催促的男声：“请继续前行，请继续前行……”
乙2把耳机取下，气鼓鼓地打量着：“我真想把这破耳机扔掉！”
甲7忙道：“不行，扔掉的话Rose姐还怎么联系我们……”
乙2道：“我知道，我也就随口说说……”
甲7看着眼前的人流，隐隐不安：“或许……我们应该把刚才那段文字好好读一读，我觉得他们不会无缘无故这么惊恐……他们一定知道一些我们还不清楚的东西！”
乙2道：“你读，这耳机我不想戴了。”他自顾自地挖起了鼻屎。
甲7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伸出手指，又缩了回去，终于，他鼓起勇气，试着点了一下投影右下方的文字。文字瞬间放大，占据了自己眼前的大部分区域。他一字一句慢慢读着，自言自语：“名单？什么名单？”
耳机里传来声音：“统领为前往冥王黑洞的计划重新安排了中华号的乘员，您在乘员名单上。”
甲7吓了一跳：“Ro……不，你不是……”耳机里的声音不是Rose的声音，“你是谁？”
AI道：“我是中华号的人工智能，简称AI，您可以喊我小天。您预计无法赶至目标房间，重新规划路线中……”
甲7试着道：“你知道Rose姐去哪了么？”
耳机里道：“路线2规划完成，请前行……”投影的背景开始有红光闪耀。
甲7对乙2道：“这个AI听着不大智能。”
耳机里道：“先生，请立刻按照指示前行！”
两人身前的人流已经开始变得稀疏，乙2把脑袋凑过来：“AI？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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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7对乙2道：“你把耳机戴上，它能跟你说话。”
乙2老大不情愿地把耳机塞进耳朵，他听到耳机里道：“路线2已失效。路线3规划完成，请前行……”
乙2道：“我要是不往前走，会怎样？”
耳机里道：“您会无法在规定时间内进入我为您安排的房间……”
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么，用得着你来告诉我？乙2鼻子里不屑地喷出一口气：“然后呢？”
耳机里道：“我会重新为您安排房间，并规划新的路线。路线3已失效，重新规划路线中……”
乙2对甲7道：“这个AI的确挺傻的。”
两人面前的人流已经变成了涓涓细流，乙2把自己面前那段文字放大，看了半天，方才悠悠道：“第三条我看不懂，AI，你给我解释下。”
“路线4已规划完成，请前行……请前行……哦，不，路线4已失效……”耳机里的声音已经苦口婆心地劝了他无数次，此时终于道：“先生，您在浪费您的宝贵时间。请按照路线5前行……”
乙2道：“AI，告诉我怎么把你关掉！”自己的路当然要自己走，用不着别人在自己耳边聒噪——更何况对方连人都算不上，“你既然是AI，这个命令应该是听得懂的吧？”
“先生，我做错了什么？”耳机里的声音有些受伤，“请前行……”
甲7对乙2道：“这个AI不听话，要了有什么用？”
乙2道：“就是！真碍眼！”
“两位先生，因为统领以一级权限接管了中华号所有设备，所以您无法把我关掉。”耳机里道，“请前行……”
真是造反了！听口气，这个AI似乎还有些自鸣得意，乙2心头火起：“是——嘛——！如果我把你扔地上，再踩上几脚呢？”
“啊，别……”小天傻眼了。这两位小爷，都这个时候了，说话不紧不慢，态度超然物外，难道……难道他们连死都不怕？中华号上竟然还有这种人？！小天立刻怂了，“我按照您刚才的吩咐就是了……如果我给你们解释完，两位先生能按照我的指示行动么？”它将两副耳机的声音同步起来。
甲7道：“你先把第三条解释给我们听。”
乙2又道：“什么是一级权限？”
“我先给两位解释第三条吧。”AI隐隐有些不安，它感觉这两个人的问题只会越来越多，“中华号是一个中空球体，各层以不同的速度围绕南北中轴旋转，目的是为各层提供不同的重力。以两位先生目前所在的A层为例，A层所有舱室在太空中以每秒钟约157米的速度转动，因此可以为A层所有乘员提供类似于地球上的重力。哦，不——”AI难过道，“路线6已失效……”它迅速换了个口气继续道：“以N层和S层为例，它们不旋转，与蟾宫基地保持相对静止，所以可以为该层乘员提供失重效应。”
乙2抓住最后一个听不懂的词问道：“什么是失重？”
啊，路线7也失效了！
甲7半张着嘴：“解释完了？”
这两头猪！我还没说到重点呢！小天意识到它的不安正在成为现实，决定直奔结果：“如果倒计时结束后，两位还站在这里，会因为没有空气而窒息。”其实，把一个人丢到真空中会惨烈无比，溶解在血液中的气体会析出，肺部会爆裂，大肠会被挤出身体——AI努力选择了一个不那么血腥的说法，并且祈祷他们到时候不要把墙壁弄得太脏。
甲7呆住了：“窒息？”
路线8也失效了……这两个愚蠢的人类究竟还想磨蹭多久？
“其次，如果中华号A层继续旋转的话，两位会被离心力抛出去。”AI道。——如果到时候你俩的身体还能保持完整的话。
路线9也失效了……
乙2喃喃：“抛出去？”
AI道：“是的，因为各舱室间廊桥已收回，两位会从舱室之间的缝隙掉入太空。”——不，我猜，到时候应该是你们身体各个部位会从舱室之间的缝隙掉入太空？
路线10……不，来不及了，路线11他们也赶不上了……
甲7与乙2脸色惨白，面前的人流已经消失了，只有远一点的地方还能看到稀稀落落的人在拼命奔跑。
乙2急得跺脚，吼道：“你直接说我们会死不就好了！我们现在怎么办？”一想到自己会被扔到没有空气的太空之中，他下意识地用力呼吸，却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他看到自己右上角的倒计时：32秒。
耳机里道：“重新规划路线中……”路线12……不，时间不够了……倒计时：30秒。
甲7与乙2并肩站在走廊上，甲7抚着肚子：“至少吃了一顿好吃的。”倒计时：25秒。
这附近一圈的房间待会儿都得打开——靠得近的，只有那两个房间里面还有空位了……唔，这个时候，倒也不怕里面的人趁机逃出来……耳机里道：“路线13规划完成，请前行五米……”倒计时：22秒。
？？？？……甲7与乙2一声不吭，拔腿就跑。地上留下八个饭盒，6份盒饭。
耳机里道：“准备左拐……左拐，前行八米……”倒计时：15秒。
“啊！”甲7冲得过了，在拐弯时一跤滑倒。乙2惊愕，转头，扭腰，伸手，两条腿在空中互相绊了一下，只听“啪嗒”一声，他的膝盖重重着地，摔了个狗吃屎。倒计时：13秒。
乙2这一跤摔得七荤八素，他感觉到一双手吃力地把他扶起来。“你走你的，不要管我……”他感觉自己的嘴已经肿了。倒计时：10秒。
甲7没有说话，他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一步一步往前挪着。走廊里，呼吸声回响。
倒计时：6秒。
倒计时：5秒。
倒计时：4秒。
倒计时：3秒。
甲7听到耳机里道：“左拐，前行3米，左转，进门。”
乙2听到耳机里道：“左拐，前行2米，左转，进门。”
走廊空荡。
两个人，两扇门。倒计时：2秒。
甲7与乙2相视而笑，门打开，他们连滚带爬地冲进去。倒计时：1秒。
大门关上。
倒计时：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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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5
甲7背靠着门板，身子慢慢下滑，最后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几次深呼吸后，他那颗差点蹦出胸口的小心脏终于恢复了平稳的跳动。他四下打量，眼前的房间干净得像是一个大浴缸，比自己狭小的休息仓还要单调一万倍。他很快就注意到了那个坐在床头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刚从床上坐起身，一双眼睛正炯炯有神地打量着自己。
“没想到，还要和别人分享禁闭室。”中年男子叹道，“吴海这家伙，真是一点优待都不给。你为什么被关进来？”他刚听到房门锁死的声音。
关？听到这个可怕的字眼，甲7瞬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没想到千防万防，最终还是被那个自称小天的AI给骗了！可恶的人类，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们的？
中年男子又道：“你为什么还能戴着耳机？外面两个人真是太不小心了，就这样还搞阴谋诡计？”中年男子直摇头。
甲7道：“你也……你是被关着么？”他不死心，还想确认一下。
“当然。”中年男子道，“这么说，你不知道我被关着？”
啊？甲7傻了眼，他不知道的东西多得去了。他想起Rose姐曾经和他说过，自己要去给关禁闭的人送盒饭：“你是在关禁闭么？”
中年男子笑了：“是的。在禁闭室里难道还能做别的？”
甲7道：“啊——你的盒饭没有了，被……被我半路丢掉了……”
“盒饭？”看来盒饭对眼前这个孩子很重要，“你是厨房的？老姜的手下？”中年男子看到甲7前襟上沾着不少汤汁。
“我……啊，是……是的……”甲7一阵阵心虚，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甲7的神态被中年男子尽收眼底，他眨了眨眼睛：“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什么忙？”甲7抬起头。
“我想借你耳机用用。”
“啊……”甲7有些为难，耳机给了他，Rose姐突然联系自己怎么办？
“你放心，用完我会还给你的。”中年男子察言观色道。
进入房间之后，那个AI的声音突然就消失了，Rose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联系自己。甲7站起身，犹犹豫豫地把耳机摘下：“可能有人会联系我……一个女孩子……到时候你一定要还给我。”
一个女孩子？中年男子笑了：“好的。”他朝甲7伸出手。
甲7走上前，将耳机缓缓递过去，突然，他又收回手：“你可不能骗我……”
“我用得着骗你？”中年男子嗤之以鼻：“再说了，我又不是没年轻过！”
“你发誓。”
“好好好，我发誓，我以……”中年男子想了想，“我就以我初恋的名义发誓好了，如果有一个女孩子联系你，我立刻就把耳机还给你……”
“初恋的名义？”甲7疑惑不已，初恋是什么，这东西很重要么？
一阵大力骤然袭来，甲7不由自主地蹲下身，随即一跤坐倒，整个身子歪到一边，耳机也掉在地板上，向墙边滑去。怎么了？甲7疑惑地想。
中年男子半趴在床上，眉头皱起：“这是怎么回事？”他迅速翻身从床上滚下，手脚并用，如一头敏捷的豹子一般直扑滑到墙边的耳机。他把耳机戴上，右手食指在耳机外侧摸了一下，只听耳机道：“检测到指纹，请进行声纹验证。”
中年男子脸皮似乎红了红，他瞟了甲7一眼，道：“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耳机欢快道：“潘舰长，欢迎您登录天穹二号。”
“我就知道！”潘舰长气道。自己的权限既然还在，那自然不是前大统领停了他的职。想要冻结潘舰长的权限，要么前大统领动用他的一级权限，要么副舰长、首席科学家、首席医护官联合起来将他的舰长职务罢免——首席医护官老文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而徐博士除非被骗，一般也不会帮倒忙。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吴海这家伙肯定没闲着，他都干了些啥？
“控制台，报告状况。”潘舰长喊道，“控制台？”
耳机寂然。
控制台怎么了？潘舰长又喊道：“小天，你在么？”
耳机里道：“舰长，我在。”
潘舰长道：“现在什么状况？我们出发了？”
耳机里道：“还没有出发。目前A层在进行加速旋转。”
加速旋转？潘舰长疑惑道：“为什么？”
耳机里道：“需要进行一些清理工作。啊，刚接到命令，中华号即将进入动力一，潘舰长，请在床上躺好。”
潘舰长迅速道：“不，小天，取消出发！”
耳机里道：“指令无效。”
潘舰长愕然，随即醒悟过来：看来，前大统领终究还是动用了他的一级权限。可食物怎么办？燃料怎么办？吴海现在怎么样了？一连串问题向他袭来。“小天，你……”潘舰长甚至不知该从何问起，“你先帮我开门。”问题纷乱如麻，但要解决问题的话总得先离开这里。
“舰长，我建议您目前不要离开这个房间……”耳机里道。
“哦，对。”潘舰长想起外面还有两个人守着呢。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不要心浮气躁，深呼吸！他告诫自己。目前重力有些偏大，他感觉自己肺部的气体不由自主往外跑。
耳机里道：“外面目前是真空状态。”
“真空？”潘舰长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耳机里道：“走廊上有尸体。”
潘舰长不信道：“尸体？”
耳机里道：“等机器人将他们清理完，一切恢复原状后，您就可以出去了。”
潘舰长眨了眨眼，最终还是道：“小天，报告状况。”他低下头，下意识以为会在自己脚边看到一柄烂柯——他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一个时代。
耳机里道：“中华号即将启程，倒计时，7秒。”
潘舰长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从来都不喜欢AI了，他感觉所有AI无论多么高级，全都抓不住重点。
甲7在一旁静静看了好久，此时道：“AI，给他看那一大段话，就是上面黑的，下面红的那一段话，就是……就是你之前给我看的。”
一大段文字出现在潘舰长面前。潘舰长一目十行迅速读完，脸色瞬间惨白。他感觉自己肺部的气体溜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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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5
乙2面朝下趴在地板上，一直趴到胸口发闷，他才不情不愿地翻了个身。他艰难地侧过腰，摸摸两个膝盖，喔，一碰就疼，肯定摔破皮了！
哎呀，刚才把盒饭丢外面了！现在想想，按照自己之前的速度，拎着冲进房间也不是不可以嘛！可惜了可惜了，也不知道那些盒饭现在怎么样了。
他翻过身，开始打量身周：唔，空间很大哦，可以翻筋斗。自己的休息仓太小了，脚一伸就能顶着天——人类真奢侈！咦？床上还有个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该不会在睡觉吧？
不对，我进来这么大的动静，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待我凑近看看——哎呀，这人怎么像死了一样？我可不要和死人待在一个房间！等下，我来试试他还有没有呼吸……
“我还活着。”躺在床上的人突然开口。
乙2忙把伸到别人鼻下的手指缩回，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小偷。
躺在床上的人闭着眼，声音嘶哑：“吴海还要我做什么？”
“什么？”乙2没听清。
“我说，吴海还要……”那人一字一句道，“咦，你是哪个？”那人倏地伸出手，两下便把乙2两条手膀子捉住。他一边扫视整个房间，一边缓慢地坐直了身子。房间里没有别人，只有眼前这个小鬼。他跳下床，把乙2提在手里，像提着一条刚出水的鱼：“你怎么进来的？”他一双尖利的眼睛把乙2从头扫到脚。
“放开我！”眼前的这个人类又高又壮，如同魔神一般，乙2感觉自己的每根骨头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但乙2不怕，他双脚乱踢，“放开我，坏人类！”
仿佛有人推了魔神一下，魔神往旁边跨了一步，双足紧绷如弓，站得稳稳的：“怎么回事？”
回答他的，是乙2踢在他胸口的一脚。魔神霍地笑了：“哎，我现在还关心这些事做什么？你给我躺好了！”魔神索然无味地把乙2往上铺轻轻一丢，在下铺重新躺倒。
揉着手腕的乙2吸了吸鼻子，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你弄疼我了！”他扒着上铺的栏杆，低头大喊。
“你要是眼泪敢滴下来，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魔神面无表情，声音低沉。
“你……你敢！”乙2吼道，他觉得自己声音比魔神大多了。
魔神笑了：“嗬，你何不试试？”
“试试就试试！”乙2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眼泪不断往下掉。
魔神作势欲起：“我奈何不了吴海，难道还奈何不了你……”
上铺的乙2立刻把脑袋缩回去了，过了一会儿，他的脑袋重新伸出来：“我没有流眼泪，不信你看！”他朝魔神做了个鬼脸，然后把脑袋又缩了回去。
魔神鼻孔不屑地喷气，他连一根小指头都懒得动。
乙2又把脑袋伸出来，这次他换了个鬼脸。他朝魔神吐舌头：“呸呸呸！”咦，魔神肚子是不是在咕咕叫？
魔神这次索性连眼睛都闭上了。整个房间轻轻振动了一下，一股相对明显的偏移感传来——中华号开始出发了？
乙2再次悄悄伸出脑袋，偷偷打量魔神。魔神虽然把自己手腕捏得好痛，但自己也踢了他这么多脚，那就算是扯平了吧！自己的战利品还特别显眼，那家伙的浅绿色衬衣本来还算齐整，现在已经被自己印了一个又一个黑黑的脚印，哈哈，活该！不，不行，手腕还隐隐作痛，我要让他再付一点利息！
魔神只听见自己头顶一阵窸窣，但他打定主意不睬这个小鬼：房间里屁都没有，这个小鬼还能翻了天不成？他随即听到自己耳边传来“咕——啪啪”声，然后一阵臭气传来——啊！魔神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脑门差点戳穿上铺床板：这天杀的小鬼，竟敢……竟敢在自己脸上放屁？！
魔神用力扇着自己面前的空气，四下打量。上铺摇摇晃晃，这小鬼，手脚倒是挺快的，想必又躲到上面去了：难不成真要把这个小鬼眼珠子挖出来？
小鬼的声音从上面传来，似乎在用力喘气：“啊，胸口……好闷……为……什么……”
“因为我们现在的重力比平时大。”魔神道。你还上蹿下跳，氧气当然不够用。
没想到自己话音刚落，小鬼的脑袋又从上铺冒出来：“喂，我们这下扯直了。你不准再报复，不准朝我放屁……”
“好，好，不朝你放屁……”魔神点头。我若要修理你的话，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真的？”小鬼两眼放光，“拉钩！”他把右手小指伸出来。
这你也信？魔神冷笑，假意伸出右手小指，接近的时候倏地变指为抓，轻轻一拉，小鬼半边身子立刻就下来了。他左手托住小鬼屁股，把小鬼翻了个身按在床上，轻轻打了两下屁股：“下次再这样，老子把你蛋黄捏出来！”
“啊——你骗人！”小鬼两脚乱蹬，好不容易从魔爪下逃出来，三步两步又窜上了上铺，“哎呦！”他的膝盖磕到了床沿。
魔神看着小鬼脸上痛苦的样子，哼道：“这下知道痛了吧？我帮你揉揉……”
“不要！”小鬼往里面缩了缩，把膝盖磕的这笔账算在魔神头上。
嗬！魔神仔细打量小鬼。要是自己有儿子的话，应该也有这般大了吧？要是这般顽皮可不行：自己本来清清静静的，他这来了才几分钟就搞得鸡飞狗跳！这小鬼现在躲在被窝里，只露出滴溜溜一双眼睛，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呢！也罢，你来吧，我接着就是了！魔神在下铺重新躺下。
“喂，有人找你……”上铺露出一只手臂，两根手指捏着耳机。
魔神早就注意到小鬼戴着耳机，但他当时心灰如死，便没放在心上：“谁找我？”谁会找我？
“一个姓潘的。”
一个姓潘的？潘舰长？魔神冷笑。这小鬼，连这种谎话也敢乱编？魔神正欲开口，只听耳机里模模糊糊传来声音：“余队长，是我，潘任侠。”
嗯？是真的？这小鬼为什么能联系上潘舰长？看来这小鬼不简单啊……魔神伸手接过，迅速戴上：“潘舰长……”嗯——手指怎么黏糊糊的？“这是什么？”魔神盯着自己指尖，下意识问道。难道是鼻屎？！
上铺传来小鬼的狂笑。魔神恨不得立马捉住这个可恶的小鬼，再狠狠打他几个屁股，但耳机里的声音让他瞬间全副武装起来：“余队长，”——那的确是潘舰长的声音，“你说什么是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余队长哭笑不得地爬起来，把指尖仔细在墙上抹了抹，“潘舰长，恭喜你啊！虽然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但你的计划应该已经成功了吧？”他狠狠瞪了眼前小鬼一眼——被他这么一搅和，自己刚才的口气完全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
潘舰长苦笑：“余队长，我就在你隔壁，也被关着呢！”
“哦，是么？”余队长哼了两声，“潘舰长，我早就不是余队长了，前大统领已经把我解职了。以后您得注意你的用词，吴队长说中华号上不养闲人，顺手就把我安排去了厨房，您以后喊我余帮厨就行。”
潘舰长恍若未闻：“余队长，我给你设置了一些权限，你可以查看一下你房间外走廊上的监控，我过会儿再联系你。哦，对了，外面现在是真空。”潘舰长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外面是真空？那走廊上有什么好看的？余队长有些奇怪。他将投影调出来，一幅监控画面立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看来潘舰长已经帮自己设置好了。他怎么这么贴心？
画面里出现了一个机器人，它抱着什么东西缓缓走近，余队长忍不住睁大眼——那是什么？那是一个人吗？他的脸为什么胖得变了形，上面还布满生锈铁丝状的血管？他的一个眼球完全爆在外面，另一边则只剩下空洞的眼眶——余队长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他见过无数血淋淋的场面，饶是如此，面前的惨状还是让他忍不住移开了眼。等一下，他穿着灰绿色的军装？他是我哪个手下？余队长强行将目光挪过去，忍住心头的不适仔细观察、分辨。若是以前，护卫队里随便哪个只要一撅屁股，余队长就知道他要拉什么颜色的屎。但现在余队长已经分辨不出来那面容是自己的哪个手下了。他又看向其他部位，那个人的身体似乎胖了一圈，把军装撑得很紧，撑得像是里面鼓满了气——啊，对了，胸口的铭牌。余队长将画面截取出一块，放大，放大，他突然嚎了起来：“小袁……”
乙2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余队长身边：“这是什么？”
“小孩子，不准看！”余队长大手伸出，不由分说地把乙2的脸按到自己胸口。监控画面里，又一个机器人抱着另一具尸体出现了，余队长仔细分辨了半天，接着嚎道：“小岳……”他接连切换了几个监控镜头，画面里的机器人来来回回，像是蚂蚁搬家。
乙2扭得像是一条泥鳅，努力想从余队长大手里挣脱：“你是叫余队长吗？余队长，你让我看一眼嘛！”
“不许！”
怀里的小泥鳅突然不扭了。“你要是眼泪敢滴下来，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余队长听到怀里的小鬼如是说道。
“哈哈！”余队长笑了起来，状如疯虎。你快挖，快把我眼珠子挖出来，这样我的心或许就不会这么痛了！他感觉到一只小手抚上自己的脸庞，将自己眼眶里的泪拭去。
余队长没有说话，他把怀里的小鬼搂得更紧了。小袁，小岳，还有大家，是我害了你们！若不是我命令你们放下枪，你们是不是就不会死？你们做错了什么，竟然落得这般凄惨？不，不，你们没有做错，做错的人是我，是我啊！你们这么信任我，我却带着你们，效忠了一个永远不值得效忠的人！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我更蠢的人吗？
前大统领不是不辨忠奸吗，那好，我要是决定不帮他，那就一撸到底！我当然看出来吴海在搞鬼，但我就想帮他一把，这样我就可以向统领证明是他错了。所以吴海一开口，我就自作聪明地命令你们全部放下武器。我这是在做什么？我这是在赌气啊！但我怎么可以拿你们的宝贵性命去赌气呢？我拿自己的这条狗命去赌气不就完了？余忠，你不仅蠢，还特别骄傲，还特别自负！你一点委屈都不肯受，一点腰都不肯弯，现在，好好看看你骄傲自负的结果吧！
余忠，这么看来，你甚至连你怀里的小鬼都不如！这只小鬼至少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会和你犟吗？他会和你硬碰硬吗？不会的！他会服软，会迂回，所以他能朝你脸上放屁，所以他能接连几番戏弄你。在他看来，他说不定正一路高奏凯歌呢！而你呢？哈哈，你现在真的只能去做余帮厨了，你手底下一个兵都没有，要是还恬不知耻地自称余队长，那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哦，还有，余忠，承认吧，承认你心底甚至还对统领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你以为统领发现吴海不对劲后会让你官复原职？你和统领接触这么久了，他哪次承认过自己的错误了？无论大事小事，他都能接连误判，然后将错就错下去，永不悔改，永远都不会吸取教训！余忠，你是不是想学他？
舱室里，广播声响起：“各位乘员，中华号即将出发，请大家在各自床上躺好，听从AI指引进入冬眠状态。”
投影右下方弹出一个小图标，潘舰长又打过来了。余忠机械地接通电话，他听到耳机里潘舰长的声音：“余忠，我有个提议。”
“我在听。”余忠面无表情，他的眼泪已经流干。
眼泪流干的人，接下来能流的只有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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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打开，余忠探出头来。
他往左下方看去，不出意外地看见了隔壁房间探出脑袋的潘舰长——哦，忘了解释了，目前中华号处于加速状态，这导致中华号上的重力并非垂直地板，而是与地板形成了一定的夹角。潘舰长估计现在的重力大约1.2个G。
潘舰长抬了抬下巴。余忠会意，他灵活地从房间内钻出来，手脚并用往上爬去。爬行约莫两米后，他向右一个扭身钻进走廊，斜靠在墙壁上，伸出双手，把跟在身后的乙2、甲7还有潘舰长也拉进来。
潘舰长背靠墙壁，在地板上坐定，随即调出投影。余忠看了不停喘息的众人一眼，道：“我出去转转。”他转身钻出走廊。
几分钟后，余忠再次钻了进来。“机器人打扫得真干净。”他冷冷道。他刚检查了邻近的几个房间，这些房间原本关着他的手下们，现在却连他们曾经存在过的一丝痕迹都没有了——连走廊里都闻不到血腥味。“还有个小子呢？”余忠问。那个动不动就要惹自己生气的小鬼去哪了？
潘舰长道：“不知道，刚才一转眼就没影了。”
余忠上下打量甲7：“他是谁？”这个小子安安静静坐在潘舰长身侧，一声不吭。
潘舰长看了甲7一眼：“小贾是厨房老姜派过来送盒饭的。说起来，还是你的同事。”甲7曾经告诉潘舰长自己叫小甲，潘舰长却以为他姓贾。“你现在感觉怎样，缓过来没有？”潘舰长问甲7。
甲7点点头。
余忠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他现在听到厨房就头大。他靠墙坐下来：“这小子也不肯冬眠？”
“是的。”潘舰长摸摸甲7脑袋，“刚才的加速不好受吧？”中华号从静止到以1.5G的加速度加速仅仅花费了数十分钟，考虑到Apollo吸收氢云的过程，此次出发启动之快简直创了记录。中华号1.5G的加速度，再加上中华号自转形成的离心力，这股合力作用在人身上会接近两个G，几乎是普通人能够忍受的极限。好消息是现在速度虽然在不断增大，但加速度正在缓慢变小。若非如此，潘舰长他们此时还被自己的重量压在床上动弹不得呢！潘舰长刚查看了中华号的运行情况，Apollo现在每秒要吃掉1.5吨的氢——这个数值已经维持很久了。从氢燃料消耗情况看，中华号目前处于动力三区间，而中华号的速度已经超过了第三宇宙速度，达到3.7万米每秒。
余忠问道：“现在是怎么回事？”如果中华号继续保持加速的话，那么他们或许只能迫不得已和中华号上大部分人（以及休息仓里的猩猩人）一样选择冬眠。他们的身体将会深深陷在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安全床垫里，肺部则充满富含氧气的W-O溶液，把呼吸交给电脑来控制。余忠知道那种“床垫”实际上分为六层，每一层材料各异，厚度、弹性也各不相同，还能随重力方向即时调整角度，为处于超重状态的人提供极为妥善的保护。贴身的那一层材料更是柔软无比，它能与人体的每一寸皮肤紧密贴合，像子宫一样把人包裹在内——余忠甚至听说每位男性宇航员在冬眠的过程中都会不由自主地射精很多次，因为那种感觉实在太……这种材料被称作V-skin，当初其实是成人行业的设计师精心设计出来的，其制成的某些商品在地面上极为畅销——原因在这里就不过多解释了——后来这种材料才运用到载人航天领域。所以你看，各行各业都不可小觑、不可偏废呀！
潘舰长道：“不知道，可能统领舍不得让我们被自己的重量压死吧。”
余忠嗤之以鼻：“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脚步踢踏，声音越来越近。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乙2一脚踩墙，一脚踩地板，捧着两份盒饭慢慢走过来，先递了一份给余忠，再递一份给潘舰长：“只有最底下两份还是完整的，其他的都洒在地上了。”他朝甲7眨眨眼。我们可没有偷吃，盒饭都洒了我有什么办法？你大不了去拼拼看，看地上撒的那些拼出来是六份还是四份盒饭。
甲7会意道：“啊，好可惜，浪费了好多食物。”
余忠把盒饭打开，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他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虽然刚才看了不少恶心的画面，但这丝毫无法影响他的食欲。
潘舰长将盒饭放在一边：“我不久前刚吃过，现在不饿。”他盯着自己面前的中华号投影。
嗯？甲7与乙2相继咽了一口口水。潘舰长看了两人一眼：“饿了？”
余忠筷子停住了，他抬起头，看向乙2：“小鬼，还没吃饭？你吃我这份吧。那份给小贾。”他把盒饭往乙2递去。
乙2低下头，心里有些愧疚：这个人类自己饿着肚子，却把盒饭让给自己——刚才自己不应该把盒饭往地上乱倒的。但他很快抬起头道：“老鬼，你也不听听你肚子在一个劲地叫！我不饿，你吃你的罢！啊痛！”他脑壳上挨了余忠一记爆栗。
甲7忙道：“我俩分一份就可以了，我们吃得不多。”两人本来就不饿，他们只是又馋了。
潘舰长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他捡起之前的话题：“我现在只能去求统领，希望他能够主动退出动力三。”他目前能做的极其有限，储晨啊储晨，我们现在这种情况你有没有预料到？
余忠道：“你联系统领了？”
潘舰长道：“刚联系，没接通。”
余忠没有说话。潘舰长盯着投影继续道：“挺奇怪的，中华号一直垂直黄道面加速。如果统领要去冥王黑洞，为什么还不转向？”投影中，中华号S层、S-J层共五个舱室经过重新分布，回叠在其他层的舱室外侧，澎湃的能量从这两层移开后露出的巨大圆洞中喷泻而出。S-H与N-H层的托卡马克装置则处于启动状态，它们形成了强大的H层磁场，维持着Apollo的旋转。之所以启动H层磁场是出于操纵及能量效率方面的考虑，对称的磁场更方便天穹二号的计算与操控，而巨大的能量若仅从S层喷出，会造成隔热层过热乃至熔化。
突然，投影消失了。
潘舰长皱眉：“小天，怎么回事？”
耳机里道：“您已被移除出系统。”
潘舰长在心底叹了口气，无奈道：“余忠，有个坏消息，你要不要听？”
余忠猛扒了几口饭，口中不断咀嚼，含含糊糊道：“不要，坏消息我已经看到了。”他注意到两侧走廊各有两个机器人慢慢逼近，每个机器人手里都持着一支电击枪，胸前别着一粒大统领像章。这些机器人启动了它们脚底为了适应太空环境而安装的磁吸装置，在重力方向偏转的情况下依然像平日里那般走在地板上。
潘舰长把耳机摘下，丢给甲7，急急道：“你们两个，回房间里去，机器人或许只是来找我们的。”
甲7犹疑了一下，把耳机塞回潘舰长手里：“不，你拿着，耳机在你手里用处更大。”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监控，又看了看两侧走廊，神情镇定，“而且我俩也没必要躲，那个叫统领的人不会漏掉我们两个的。”
“统领可不叫统领，”你连这都不知道？余忠道，“他叫……”潘舰长咳了一声，余忠猛地打住，双眼眯起，重新打量面前两个小子，“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他问潘舰长。
潘舰长笑了笑：“刚才。”
我用得着你照顾我面子？余忠察言观色道：“你怎么不早说？”
“我以为你没那么迟钝。”
余忠缓缓站起：“那我们拿他们怎么办？”
“这个问题现在重要么？”潘舰长苦笑，“大家不都是砧板上的鱼？”
余忠略一沉默：“我有个建议。”
潘舰长道：“你说。”
余忠道：“我们两个不能都折在这儿。”
潘舰长道：“那谁折在这儿？”
“你。”余忠脸上毫无愧色，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反正你本来就是要去求见统领的，面对面谈效率高。”
潘舰长没有犹豫，心中似是计划已定：“你往这边逃。”他朝着一边努了努嘴。
“为什么？”余忠道。
潘舰长道：“这边通向A4，A4过去是A3。”
余忠皱眉，现在时间紧迫，潘舰长却讲了两句废话。只听潘舰长继续道：“这一路过去都没有门禁，而厨房的门禁以你现在的权限又可以打开。”
“厨房里有什么？”难道潘舰长在厨房里藏了什么致命武器？余忠记得当初每个舱室自己都安排了护卫队队员仔细检查过，不可能漏看。潘舰长究竟藏哪了？
“厨房里有锅，有铲子，还有菜刀。”潘舰长口气似乎有些恼怒，“老余，我刚给你开通了舰长权限，再加上你本来就有的厨房的权限，你现在是中华号除前大统领以外权限最多的人了！在前大统领发现这个问题之前，你给我好好利用起来！”潘舰长虽然身为中华号的舰长，但他却进不了中华号的厨房，因为厨房有菜刀。前大统领连这一点都想到了——是谁帮他考虑得这么周全？
余忠只觉啼笑皆非：“妈的，我拿菜刀有什么用？”他忍不住爆了粗口。我能拿菜刀把这些机器人的脖子像砍瓜切菜一般统统砍断吗？
“我不知道，但中华号上没别的武器了。”当初谁把能打开中华号武器库的大统领像章大大方方地交了出去？潘舰长道：“时间紧迫，我暂时只能想到这些，你准备好了么？我上了。”一侧的机器人与四人相距已经不足两米，而另一侧的机器人虽然与众人隔着一道曾经是走廊的“壕沟”，但这对于能飞檐走壁的机器人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余忠扭头朝甲7与乙2吼道：“你们两个小鬼，跟紧我！”要是被机器人逮住了，那可是你们自己的问题！他把手里的盒饭朝着另一边的机器人脸上砸去，盒饭飞越“壕沟”，直直砸在一个机器人脑袋上。他随即转身，大步踏出。潘舰长早已冲了过去，左脚飞起，踢向右边的那个机器人。机器人应声而倒——谁给你的勇气让你斜着走的？潘舰长暗想，他一脚踩在机器人胸口。他的双手也没闲着，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另一个机器人的两条机械臂。
余忠飞快地跟上一脚，大力踩在倒地机器人脖子上。机器人脖子没有断，两眼闪了闪，方要抬起手臂，手臂已被乙2踩住。余忠当机立断：“走！”他刚才一脚怕不有百斤的力道，若是那一脚没有踩断机器人的脖子，再多踩几脚也是徒劳。
甲7刚把自己手中的另一份盒饭丢出去——他力气不够，盒饭斜斜掉进“壕沟”。“潘舰长……”他心里有些舍不得潘舰长，何况四个人对四个机器人，难道打不过？但这也只不过是略一迟疑，乙2没有任何废话，拉着甲7就跑，两人身后传来潘舰长的声音：“小贾，跟着你的余队长。”
甲7不再犹豫，闷头跑了起来，他紧紧跟着前面的乙2——减速，右拐——“我们滑下去！”余忠吼道。三人相继滑过几滩菜肴油渍，把油渍面积弄得更大了。安静空旷的走廊里突然传来潘舰长的闷哼，短促而清晰。没有人回头看上一眼，因为后背已经交给了值得信赖的人。不要辜负战友的牺牲，奔跑吧，少年，奔跑吧，愿你们能成为新生的第一缕阳光，冲破笼罩在中华号上的无边黑暗！
冲进A5走廊后，三人跑了几步，背后突然传来金属相互碰撞发出的哐啷声。乙2转过脑袋，看见方才三人滑下来的走廊拐角有两堆钢铁人形扭在一起，半天爬不起来。“那两个机器人应该是在刚才那几块有油的地方滑倒了，”乙2凑近甲7道，“看来那些洒了的饭菜毕竟还是有用的……”
甲7点头，几滴水珠无声洒在他身后的走廊上。他与乙2脚步不停，跟在余忠身后，一路毫无阻碍地冲向A3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