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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6(Chinese)
12 - 阿桐

12 - 阿桐

白调奶吧里,几个女侍者正努力收拾邓大傲四人留下的一地狼藉。令人面红耳热的声音再次唱响,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小胖子好不容易从沙发里跳起来,追到门口,但那四人已经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小胖子扭过头,看着少女无助的背影,气得两只手不停地抖:“要不,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如今医院爆满,只怕没有哪家能收。”身旁传来低沉而柔软的声音。小胖子循声扭头,看见自己背后站着一位丽人。昏暗的灯光下,他一时看不清对方长相,但一股从容的气质却在其言语中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来。那丽人轻轻握了握小胖子发抖的手,似乎在安慰他,嘴里也没停下:“青鸾,扶小雀到后面更衣室躺下。我办公室左边抽屉里有些跌打伤药,给她抹一抹。要是她自己觉得还是要去医院,我们就试着送送看吧。”一个女侍者应了。

丽人在他身旁静立片刻:“这位客人,你若是有空的话,要不要去楼上坐坐?”

小胖子略有迟疑,不过仍是点头应了。丽人轻移莲步,进了里屋。里屋左手边便是楼梯,丽人走在前面,已经上了好几级台阶。小胖子跟在后头,上楼梯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丽人短短的皮裙下,长腿前后招展。他心跳不免快了几分,随即低头跟上。

上得楼梯,青鸾正从右手一间屋里冲出来,直直撞进小胖子怀里。丽人的声音跟在青鸾后面姗姗来迟:“哎,慢一点,别撞着人了。”

青鸾瞪了小胖子一眼,随即“蹬蹬蹬”跑下楼。小胖子耳边响起丽人埋怨的声音:“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么莽莽撞撞……你进来吧。”

进得屋,小胖子不由得“呃”了一声:“这是你办公室?你是店长还是老板?”上楼前,他以为上去是什么二楼包厢。等到他意识到这是办公室时,不由得诧异了一番:暗香街最有名的奶吧,办公室却是如此清爽简洁,不过一桌、一几,数椅,墙边列着几个柜子,桌上摆了一盆文竹。楼下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街上震耳欲聋的音乐,突然变得遥远而陌生。

丽人开口道:“我是这里的老板,你可以叫我阿桐。”

“老……老板你好。”

阿桐揶揄道:“我很老么?”

小胖大囧:“阿……阿桐你好。这是你办公室?好小啊。”

阿桐淡淡道:“这地方寸土寸金的,当然能省则省了。怎么,不喜欢?”

小胖一边四顾,一边喃喃道:“没,没,其实这里也挺好,安静。”

“你坐呀。你这么竖着,倒像是我手下挨我训话的样子。”阿桐发话了。若是往常,这番俏皮话不免让人心里泛起淡淡微笑,可此时此刻,却又带着一股黯然和叹息。一个女侍者送上两杯啤酒,悄悄退下。

“老板……”

老板瞧了他一眼,提声喊道:“白鹤,你去后面看看,那伤药青鸾用好没有,弄一点来给这小哥额头抹上。”门外,一个女孩应了。

小伙子闻言,摸了摸额头,不由“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他这才发觉自己额头有一块肿了出来,不碰没感觉,摸上去就立刻火辣辣地疼。想是刚才跌进沙发,虽然没撞到什么边边角角,但额头上却给重重地蹭了一下。

“客人怎么称呼?”

小胖这才发现人家已经报了姓名,自己却没有意识到要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字。他心中苦笑,难道被撞傻了?他赶忙道:“我……我叫莫焕生。”报完姓名,莫焕生悄悄打量阿桐的面容,只见她三十出头的样子,齐肩长发,略施薄粉,一双丹凤眼中透着些许精干之色,眉间却凝着淡淡的疲惫,秀挺的鼻下,红红的嘴唇娇艳欲滴。

阿桐微微点头,“莫焕生”三个字在她嘴边轻轻念了两声,随即叹息:“你的名字我算是知道了,不过,那女孩的名字,我却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莫焕生讶道:“她不是叫小雀?”

阿桐淡淡道:“做我们这一行的,哪个会用真名?小雀小雀,小小麻雀,数量既多,生命也贱。刚来的人都叫这名字,我这后面更衣室里,还有四五只小雀呢。要是在这里做得久了,她们有的会取一个自己喜欢的名字;互相混得熟了,我们偶尔也会帮她们取个名字。大多数人来了,直到离开,都一直叫小雀,她们有些人还不想改了呢,就觉得小雀挺好。她们对这名字,有种发自内心的喜欢。”

莫焕生道:“哦哦,我记起来了,好像有人喊她叫小冰?”

阿桐“嗐”了一声:“小冰不过是艺名。我们总归要有一个艺名,给那些人喊的。我的这些手下,对自己的艺名,可是痛恨得紧呢。要是不上班,平日里听到自己艺名里面哪怕一个字,都会觉得头大。这艺名可不能取太多,我这里,总是那么几个艺名翻来覆去地用。哼,我们可不想没得糟蹋了这么些好字眼儿。”

莫焕生微微苦笑,一时没有说话。屋里一时沉静了几分。

阿桐喝了口啤酒,缓缓道:“小雀父亲前些天被城管打成脑震荡,这事你现在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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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焕生偷偷瞟了一眼阿桐手中杯沿的红印:“是被刚才那人打的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纠结是不是刚才那人下的手并没有意义。真正打人的,是下命令的人,那些人只不过听命行事。”

阿桐脸上泛起一股淡淡的哀伤:“她家里还有母亲,和一个姐姐。如果没出什么事,一家四口本来每天也能过得开开心心的。她的姐姐,做计算士,每个月能有35虚拟币收入。他们全家收入全靠她姐一个人。他们住的房子,每月需要扣掉20虚拟币。她一家三口吃饭,每个月扣掉10个虚拟币。她因为未成年,国家养着,不算在内。但他们家每月还有各种其他花费,水电、衣服鞋子之类的,平均算下来,每个月只能存下差不多一个虚拟币。

“但是这一个虚拟币其实也存不了太久,毕竟虚拟币有有效期。他们每天的生活本来就捉襟见肘,钱总有要花的地方。一年下来,她家基本存不下钱。这就是我们国家大部分计算士目前的生活状态。

“她爸爸大概还有十年才到60退休。到那时候,他以前交的社保折到现在,每个月或许能拿6到7个虚拟币,她妈妈也差不多。或许只有到了她父母退休,她的姐姐每个月才可以稍微轻松一点,可以买一些自己一直想买却不敢买的东西。”

莫焕生低头啜着啤酒。他在B区已经连轴转了三天,马不停蹄地安排机器人进驻。B区大部分计算士的生活状态他也看在眼里,两相印证,他知道阿桐所言不虚。

阿桐淡淡地叙述着,脸上那一抹哀伤却愈加浓郁:“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姐姐躺在家里床上,人事不省,据说是什么电涌。她爸爸躺在医院床上,也是人事不省,手术费住院费这些,国家可以报销一部分,但剩下的,要自己掏钱。她和她母亲哭着找城管找警察,她要找他们赔医药费。但是对方告诉她,所有在这次行动中被城管打伤的人,都已经被定性为反社会分子,不会予以赔偿。如果哪天出院了,还要判寻衅滋事,说不定还要接着坐牢。她再不走,也要判她寻衅滋事。她所有的哭喊,都是徒劳。这个城市没有人睬她,这个社会没有人睬她,这个国家没有人睬她。别的地方的人永远不会知道我们这里某个角落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连记录都没有。哪怕是这个城市的人,恐怕也多是懵然未知。唯一能够证实这件事存在的,只有一小部分人的记忆,但那一小部分人的记忆也会随着时间很快淡忘。这个社会,失去了传播消息的渠道,也失去了留存记忆的平台。她走投无路,家里的顶梁柱倒了两个,她家里还要吃饭,还要付医药费。她虽然是预备性质的计算士,但要是再遇上电涌,那家里岂不是又要白白躺倒一个?最后她经人介绍找到我,今天是她在这里上班的第一天。”

一个双腿长长的女孩悄悄走近,将清凉的药膏抹在小伙子额头。小伙有点局促:“我,我可能帮不了她们一家,当然,我可以捐款……谢谢你,我自己来抹。”白鹤恍若未闻,将药膏仔仔细细地在莫焕生额头抹匀了。

阿桐看着他们,微微一笑,眼角泛起淡淡的鱼尾,继续道:“你刚才能够站出来,就已经帮了她很多忙了。何况,有些事,你也帮不了她。”

青鸾“噔噔噔”地跑上来:“姐,小雀说想独自待会儿,我就让她一个人在更衣室躺着了。”

阿桐皱起眉头:“她一个人?”

青鸾应了:“嗯。怎么?”

“她一个人,要是想不开,出了什么事呢?”阿桐道,“你应该在下面陪着她的。”

青鸾一时语塞:“……她说她不要人陪着。那我下去看着她好了。”

阿桐道:“你现在下去,她可能反而不自在了。”

青鸾嘟嘴道:“那怎么办!”

白鹤道:“小雀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的。”她声音细微,莫焕生差点没听见。

阿桐和青鸾却都听见了。青鸾气道:“你又知道了!”

白鹤没有吱声。阿桐问:“你怎么知道的?”

白鹤道:“我感觉得到。”

阿桐朝青鸾扮了个鬼脸:“白鹤既然这么说,那就没事了。你俩忙了大半天了,都坐下来歇歇。”

白鹤在莫焕生旁边坐下。青鸾却又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莫焕生以为她下去陪小雀了,谁知她很快又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罐啤酒,嘴里嚷道:“啊——今天累死我了,还好那四个瘟神自己走了。”

阿桐轻轻咳了两声。青鸾道:“难道我说错了么?你说,那四个是不是瘟神?”她气势汹汹地问莫焕生。

莫焕生慌忙把口中啤酒咽下,连咳几声:“是,是。”在青鸾面前,他感觉屁股底下仿佛长出了钉子。何况,他一想到这些女孩子的工作内容,心里立刻有些不自在起来:“我……我该回家了。”

如今,虽然这个国家色情业已经合法化,但对于从事这类工作的女子,大部分人心里还是不免会对她们生出点鄙夷:要是有能力,怎么不去做些正经工作?

阿桐看着莫焕生。眼前的年轻人带着一副书卷气,心里的想法基本都写在脸上,八成是A区的书呆子:“怎么?青鸾和白鹤刚坐下你就要走?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喝酒聊天么?”

莫焕生脸上一热:“没,怎么可能……你不喝啤酒么?”莫焕生问白鹤。

“我不喝。”

青鸾吃吃道:“你又不是啄木鸟,还敢来啄我们的这块木头?我问你,你一个书呆子,怎么跑到我们奶吧来了?谁给你推荐的?”

莫焕生道:“你们这里评价很高啊。我只是想放松下,就一路找过来了。”

青鸾道:“那你来之前,知道我们这边是干嘛的么?”

莫焕生顿时结巴:“我……以为……”

青鸾道:“我猜也是。桐姐,这人进来之后就想往外退,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直接把他拉到里面坐下了……”

莫焕生脸上更红了:“啊……是你……”

青鸾道:“哼,还男人呢,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翻了半天菜单,最后只敢点啤酒……”

莫焕生脸变得通红。白鹤轻轻道:“那你今天是遇到什么事情,想放松下?”

莫焕生不由得苦笑一声:“我遇到一些事,心里有点迷茫。”他低头啜了一口啤酒,抬眼偷偷瞄了白鹤一眼。白鹤正静静地看着他,眼中带着鼓励。

他心头莫名松了一松,继续道:“我……额,等下,我是中国机器人公司的,你们知道这家公司么?”

阿桐燃起一根烟:“我知道,很有名的一家公司啊。”

莫焕生叹了口气:“有名是一回事,干得开不开心又是另一回事了。B区计算士他们发生的事情我也大概知道一点。我这几天每天都送一批医疗机器人过去,希望能够稍解那些医护人员的燃眉之急。”

莫焕生顿了顿,又把前些天遇到的一个不听话的机器人的糗事说了。阿桐静静地听他讲完:“你还没讲到你为什么迷茫,是为了那个机器人?”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我每天做的事情并不会叫我迷茫,这些东西,按部就班做就可以了。关键在于,我觉得我每天做的事情没有意义。”

阿桐“哼”了一声,把烟头掐死:“我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了,你这是空虚、厌倦。这情况很普遍,我每天也厌倦啊,我手下这些姐妹,哪个不厌倦的?单调乏味,日复一日。我告诉你一个办法,你出去在这条街上找个女人,睡一觉,第二天醒来,保管没事了。”

莫焕生摇摇头:“不,看来你不懂。别生气,是我还没讲清楚。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吧,你觉得我们大多数人的生活,是越来越好,还是越来越差?”

阿桐盯着莫焕生看了好久,似乎拿不定注意:“有些人越来越好,有些人越来越差。”

莫焕生摇摇头,这个答案挑不出毛病,却也没有任何意义:“那你的生活呢?”

“我的?”阿桐慵懒的笑容中带着几许失落:“不过混日子罢了。”

“那你们呢?”莫焕生问青鸾和白鹤。

青鸾瞪了莫焕生一眼:“我要听你讲下去。”

白鹤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没有听见他说话。

莫焕生努力组织语言:“好吧。你看我们周围,每个人每天都在辛勤工作,对吧?他们每天努力工作是为了什么?为了养家糊口?这我不反对,但是我觉得每个人每天努力工作必需要有一个前提,只有这个前提满足了,这个国家才值得我们每个人为之努力工作。那就是,我们每天的努力工作,会让这个国家越来越好。如果你努力工作,但是这个国家越来越坏,那我们就应该停下来反思,是不是我们哪里做错了。”

“你是指?”阿桐问。

“我这几天看了很多,也想了不少。医护人员、还有机器人在楼层之间奔走,忙得焦头烂额,却不过杯水车薪。居委挨家挨户地拜访,催那些没有上工的计算士赶紧去上工。但是,因为担心电涌再次来袭,还因为猩……嗯,一些不方便说的原因,大部分计算士疑虑重重,士气低落,不愿意去工作。今天,因为居委会的人之前劝说无效,城管、警察已经开始挨家挨户敲门了……”

“那你又都想了些什么?”白鹤轻声问道。

“我觉得我们所有人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错的。我再怎么努力工作,别人再怎么努力工作,都是往着错误的方向越走越远。”

“你究竟想说什么?”青鸾有些不得要领。

“我所指的,你应该清楚。”莫焕生挠了挠眉毛,“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想去做,我想了很久了。如果我不先去做这件事情,我做的其他任何一件事情都没有意义。我希望别人也能有这样的想法。说实话,我希望大家都停下来,好好想一想,自己每天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究竟有没有用。我们每天这么努力,结果这个国家,越来越不是我们希望的那个样子,那么难道不是我们每个人努力的方向都大错特错?”

“我希望大家都赶紧停下来,找到正确的方向再继续前进。”莫焕生摇了摇头,神情痛苦,“但这只是我痴人说梦吧。”

青鸾猛地灌了一大口啤酒,大声道:“你是笨蛋吗?你不知道中国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精明的吗?只要有一个人不肯停下来,他们就全都不肯停下来。而且,全中国那么多人,总有哪个旮旯里面有人不肯停下来的。他巴不得别人停一停,这样他就可以踩着别人的脑袋往上爬了!”

阿桐道:“他们也不管方向对不对,他们心中坚定地认为跟着大部分人走,绝不会走错,要错大家一起错。”

白鹤道:“就像旅鼠。你喝茶吗?”她突然问莫焕生。

“啊,我……可……可以啊……”

白鹤道:“你右手边。”

“嗯?”莫焕生扭头一看,自己右手边茶几上有个小藤筐。小藤筐里是一套青瓷茶具,还有几个白的、青花的、紫砂的小杯子,一个个放得整整齐齐。

白鹤道:“把筐递给我。”

莫焕生乖乖照做。白鹤接过来,转身出门,留给莫焕生一个挺秀的背影。

阿桐向莫焕生解释道:“她要拿去洗一下。”

青鸾待白鹤走得远了,朝莫焕生挤挤眼:“嗳,你知道么,你坐的是白鹤的位子,她从来不喜欢别人坐的。”

莫焕生“啊”地一声站起来:“那我让开就是了。”

阿桐笑了:“不,你坐着,别动。她既然喊你喝茶,那你还担心什么?”

白鹤很快就带着电水壶回来了,她将茶盘放于身前桌上,上摆一盖碗、一公道、一滤网,用开水烫了两个青瓷、一紫砂、一白瓷杯子。青鸾从身后柜子拿出一个茶盒:“今天喝这个?”

白鹤瞟了一眼:“可以。”

黑色的茶叶被放入盖碗,开水迅速洗过一道,第二道茶水通过滤网倒入公道杯,而后分于四只杯中。阿桐道:“各拿各的,我们这边不讲究。”她径自从茶盘上拿过紫砂杯,闻了闻,微微啜了一口。

青鸾道:“嘁,说什么不讲究,我才不讲究,你们都只肯用自己的杯子!”她将手中那罐啤酒一饮而尽,一脚踩扁,从茶盘上拿过一只青瓷杯,又一口饮了。

阿桐道:“各用各的,这就是我们这里的特色。咱们用不着学那些假模假样的附庸风雅。”

莫焕生估摸着剩下的一只青瓷杯是给自己的,便取过闻了闻。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令人神怡,他分几口饮下,饮毕,杯沿仍有余香袅袅,不由得赞了声“好”。

阿桐笑问道:“是茶好,还是人好?”

白鹤取过白瓷杯,闻了闻茶香。她听到莫焕生说:“都好,都好。”

阿桐道:“那你中不中意?”

莫焕生结结巴巴:“什……什么?”

阿桐微微一笑:“你看我家这两个小妹妹,一个善解人意,温柔可亲,一个刁蛮泼辣,热情如火,你有没有心动?她们以前也做过计算士的。”

莫焕生心下疑虑,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做了?为什么要……”他猛地打住。

白鹤摇摇头。青鸾道:“我才不要做计算士呢!在家里躺上一天,闷都闷死了!何况,我不想监视别人,也不想被人监视。”

莫焕生道:“你们当年要是继续读书深造,应该还可以搞科研吧?”

白鹤闻言,无奈地笑笑。青鸾一时也不言语。莫焕生正待相问,一个女孩略带埋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好哇,我说你们上哪去了,原来躲在这里偷懒!”莫焕生抬头,只见一个鹅蛋脸女孩一阵风一般走了进来,“小雀说她感觉好点儿了,我就让戴胜送她回去了。”

阿桐点头道:“下面有你在,我们当然乐得逍遥。你来得正好,坐下来喝茶。这是布谷。”她告诉莫焕生。

白鹤麻利地取过藤筐中的青花小杯,用开水烫了一遍,斟上茶水。布谷并不坐下,她取过青花小杯饮了:“喝好茶,不叫我,哼!我喝一杯就走,下面还得看着呢!少爷,少奶奶们,你们慢慢喝,奴婢告退了。”她特意朝莫焕生鞠了个躬,眼中带着戏谑的笑意。

青鸾笑骂道:“仔细我撕了你的嘴,什么少奶奶!”布谷脚底不停,又一阵风地旋出去了,门外传来她银铃般的笑声。

阿桐佯气道:“布谷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我们刚说到哪了?”

莫焕生:“说到搞科研。”

阿桐道:“阁下家里大概是A区的吧?”

莫焕生点点头:“今天是我第一次来C区。”

阿桐道:“A区的家庭,要么财力雄厚,要么专家学者,要么政府机要。阁下应该是书香世家?”阿桐看莫焕生不语,继续道:“各区分隔日久,A区的人对其他区的情况不熟悉,其实也无可厚非。如今大学教育成了通识化教育,普通人上大学不难,国家负担大部分费用。但是如果要再往下学,搞科研、做学术,那却是千难万难。首先,需要雄厚财力,其次,需要你有天赋,再次,才是你自己想学。绝大多数人不管天赋如何,在第一个条件上就折了下来。继续往下读,做学术,需要高昂学费,这个暂且不论。如今的B区C区,那些读完大学的人,基本上都有两个失业在家的父母。一旦读完大学,国家便不再负担所有费用。他们若是不工作,谁来养家?”

莫焕生有些惋惜:“所以只好出来做计算士。”

阿桐继续道:“计算士也不是你想做就能做的,很多人,做不了计算士,哪怕他们读完了大学。你今天遇到的那帮城管就属于这种,他们做计算士效率太低,被天穹拒绝了。他们只能搬到C区来住,而他们的父母则需要搬入D区。当然,也有些人,能做计算士,但他们顺从自己的内心,选择不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阿桐又点了一根烟,青鸾朝阿桐招招手,阿桐会意,把一包烟扔到青鸾怀里。青鸾拿出一支也点了,猛抽一口,而后缓缓吐出。烟雾缭绕中,阿桐幽幽道:“这个年代,不做计算士,那剩下的能做的工作,就很有限了。有些人能从中脱颖而出,成为作家编剧或者演员,重新搬回到B区,那也是凤毛麟角。若是从前,做个什么职员,并无不可。只可惜时代变了。大多数人若非走投无路,谁会做这样的营生呢?”

莫焕生半响无语。白鹤悄悄给诸人续了一道茶,神色淡然,不见悲喜。

四人眼镜同时传来震动,这意味着收到了一条消息。莫焕生依然呆呆坐着没动。阿桐随手点开。良久,她突然道:“莫焕生,看来你用不着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