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0日,信中所说的邀请人民走上街头的日子。
A区。
今天礼拜五,是上班的日子。
莫焕生早早便起来了。冲了个澡,刷了个牙,他骑着自行车出了门。公司离他住的地方不远,他一边骑,一边观察周围其他人的情况。
一切似乎与往常并无分别:楼下王婶依然在院子里浇花,俩老头在小区树荫下打太极,几个背书包的小孩在追逐打闹。走在路上的成年人行色匆匆,但看他们的样子,一定是去上班的,绝不是去游行的。
进公司,在位子上坐下。周围的人和往常一样忙碌。他瞅准一个机会,偷偷拉住王鸣:“今天大家都很忙啊?”
王鸣打了个哈欠:“废话,哪天不忙,你告诉我。”
“你难道没有感觉今天有大事要发生?”
王鸣疑惑道:“什么事啊?”
“前天不是收到一封信么?昨天大统领就下台了。”
“哦,你说这个啊。那就下台呗,他们上面的人相互倾轧,和我们有屁关系。”
“上面人相互倾轧?”
“当然,那信肯定是上面不知道谁发的,哼,内部斗争,大统领暂时退却,他女儿上去,换汤不换药嘛!我们坐着看好戏就是了。难不成给人当枪使?”王鸣看了莫焕生一眼,“哎,你该不会想要去游行吧?”
“怎么会!”莫焕生脸上发热,赶紧否认。门口传来袁丕主任的声音,莫焕生扭头,立刻看到一堆干不完的活朝他走来。
B区。
“爸爸,房门为什么打不开?”曦曦脸上带着不解与恼怒。
符萧看着大门显示屏上面显示的一个红色大叉,摇头苦笑:“你今天要出去?还是算了吧。”
曦曦不再说话,她径直走进自己房间,将门重重关上。她躺在床上,墙壁上的显示屏文字不断闪烁,显示她这个月截至目前只工作了5个小时,沉默而委婉地提醒着她该上工了。不,我不要就这么呆在家里,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
她跳下床,用力拉开厚重的窗帘。房间里的光芒迅速透过窗户倾泻而出。她突然发现外面的世界似乎和往常有些不同:以前,由于高楼林立,只有正午的阳光才会有那么一丁点不起眼的机会照射到大楼的下面。每个人都不愿看到窗外的昏暗和阴冷,于是他们选择将窗帘拉上,躲在明亮而舒适的房间内。
但是今天,对面大楼的墙面上,竟然错落有致地透出一束束橙黄色的光亮。那是因为蛰居已久的人们,不约而同地拉开了尘封多年的窗帘,让他们房间内的光芒朝着自己眼前的昏暗尽情地流淌。曦曦试图将窗户拉开,但是窗户纹丝不动,房间里无处不在的显示屏提示她:窗户无法打开。曦曦愤怒地朝着屏幕吼道:“为什么不能开?你给我个理由啊!”
一向有问必答的屏幕此时表现得如同死机。
曦曦不再试图和一块显示屏争论,她侧过头,俏脸紧紧地贴着窗户,向着窗外看去。啊,不仅仅是对面的大楼有光芒溢出来,她目之所及,每栋大楼都星星点点地散发着光芒。那每一星的光亮背后,是否都有一个人像她一样,无助而又有所期待地注视着外面的世界?
曦曦感受到了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温暖。就在那一瞬间,她感受到她和这个城市里一部分人的心灵毫无阻碍地联系在一起。
C区。
白调奶吧老板阿桐正盯着眼前投影上的红头文件。这份文昨天就发下来了,通篇尽是令人作呕的官样文字,真正的重点就那么几个。一个是降税,前大统领因为发动战争,将企业所得税率临时提高到了50%,现在恢复为原先的25%,并承诺多收取的税款会在3-10个工作日内退回。其次是政府将于今日发放总价值为600亿虚拟币的消费券用于鼓励消费,这些消费券在消费的时候可以抵扣20-50%的消费金额。广大居民可如何如何申领云云。
阿桐心里哼了一声,不置可否。退回来的钱本来就是自己的,她用不着感谢老爷太太们的恩典。倒是这些消费券,看似促进消费,实际上……哼,就看你们这种花样还能再玩几年吧!
D区。
敲门声传来,陈嘉佑赶紧把右眼凑在猫眼上,是邻居老周。
门又响了。陈嘉佑心下踌躇,过了一会儿,他在脚下故意踩出点声响,而后把门打开。
老周半个脑袋伸进来:“老陈,怎么这么磨蹭,走不走?”
陈嘉佑嗫嚅道:“我没听见敲门。小胡呢?”
“我在你隔壁,当然先找你了,走,咱们再去找小胡。”
陈嘉佑道:“昨天,大概是国安的人和我联系了……”
老周瞪眼道:“也有人和我联系了,怎么着?你怕了?我告诉你,和你联系的,是机器,他哪来这么多人一个一个打电话?一个机器,怕个屌!”
“就算是机器,也是国家机器……”
“老陈,莫不是我一直错看了你,你怎么这么怂?你难道甘心再过几年就饿死掉?”陈嘉佑心下还有些犹豫,随即被老周一把拉住,拽出了门。
小胡家与陈嘉佑家隔了三户人家。两人跑到小胡家,使劲敲起门来。敲了半天,小胡没有反应,倒是隔壁一户人家开门伸出头来,神神秘秘问道:“你们要出发了?”
陈嘉佑认出是老余,钓鱼时候见过。老周嗯了一声。老余问:“你们啥时候出发?”
老周道:“现在。”
“那好,我跟你们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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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佑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两人继续敲小胡家门,可小胡如同死了一般,一点反应也没有。陈嘉佑不由得暗骂一声:“小胡上哪去了?”
老余道:“我昨天看见他回屋的,今天也没见他出门。”
老周不由得疑惑起来:“你怎么知道?”
老余扭头吐了口浓痰:“嗐,我天不亮就在这门口看着了。别看我人老了,我耳朵灵着呢。”
小胡没反应,陈嘉佑和老周只能往回走,老余跟在后面。路过自己家门,陈嘉佑突然道:“我不去了。”
老周顿时急了:“你干嘛?自己权利你自己不去争取?”
陈嘉佑不睬他,打开门径自走了进去,“砰”地关上门。
老周老余相互看了一眼。老周问:“走不走?”老余答道:“你走我就走。”老周道:“那我们走吧。”两人心中同时泛起一股同仇敌忾,一前一后地出发了。
陈嘉佑进了屋子,却依然扒在门口看。过不多久,老周和老余便回来了。他打开门,只见老周额头开了个口子。
老周破口大骂:“那个王八蛋小子,老子要是年轻几岁,一定废了他。”
老余见老陈有点迷惑,解释道:“D区门口有一堆城管,个个看着都不好惹,其中一个带头的,草他妈的,呸,”他扭头吐了口痰,“那个小杂种一推,老周就在地上滚了几圈。”他用鞋底把痰蹭了蹭,蹭干了。
老周不再说话,开门进屋。房中不时传来阵阵骂声,骂社会,骂国家,骂时代,骂政策,骂老周,骂小胡,最后,骂自己。
陈嘉佑默默靠门坐着,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包括他自己。
国安部,天穹控制大厅。中午。
对于游行的预防措施,已经按储晨的设想布置了下去。储晨自己心里清楚,前天的就职演讲,只不过给了人们一点希望。这个希望究竟有多大,能在每个人心里产生多大效果,能不能把人留在家里,对此,储晨并没有太多信心。经过三十多个小时的排查和行为分析,天穹在全国揪出数亿具有强烈游行示威倾向的异议分子,这些人均已得到耐心劝说和妥善安置。全国各地的公安、城管和党员都已经得到动员命令,安排在各个城市的街头。
只要带头的没了,遇到零星火焰,及时扑灭,这一天就可以有惊无险地过去了。整个形势走到这一步虽然可以说是她有意引导,但她相信一切都还在自己掌控之中。未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是,今天一定要先把这个难关给过了!
储晨一边盯着天穹控制中心大厅的超大显示屏,一边思考自己是否哪里有疏漏。到目前为止,天穹尚未发现民众有大规模异动,储晨心里也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
紧张的心情稍微松懈,储晨随即想起了Rose。前天凌晨的实验室里,Rose那梨花带雨的面容,令储晨忍不住想伸手将Rose脸角的眼泪轻轻拭去。但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伸出手去?我顾虑些什么呢?噢,老天!这都什么时候了,我怎么还老是想这个?
栾部长小快步跑了过来,脸上戴着谄媚的笑容:“大统领,现在已经中午十二点了,全国各地都没出现大的问题,您要不先去休息一下?您的午餐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大厅旁边的小房间。”他偷眼看向储晨:储晨的手腕上Withold不见踪影,但从昨天开始她脖子上却多了条项链。
储晨不解道:“拿过来吃就可以了,为什么放小房间?”
栾刚搓着手,凑近储晨耳边压低声音道:“大统领,您虽然要的是B套餐,但控制中心的大厨又为您准备了一些小菜……您放心,量不大,您一定能吃完,不会浪费。其实这也是他们的一番心意,听说,他们对您前天的演讲很认可呢……”
储晨知道栾刚在拍马屁,嘴角笑容一绽即收:“是么?”
栾刚面不改色道:“当然,不信你可以去问他们嘛。您放心去吃就是了,我在这儿给您盯着呢!”
储晨当然不可能去问那些厨师:“那这里就先交给你了。”她起身走出大厅。Rose现在应该已经到“蟾宫”基地了吧?她现在状况怎样?“蟾宫”基地上她住得好不好?她路上有没有一直哭鼻子?她最亲密的小伙伴死了,她一定很伤心吧?我当时为什么这么狠心要把她送到外太空去呢?我让她留在地球上,陪在Jack身边又怎么样呢?我……我也可以陪她啊!我可以收她做干女儿,不,我要让她……我害死了Jack,她会不会恨我?不,Jack不是我害死的,我要告诉她真相!为了Rose,我会找出科尔特是谁,为Jack报仇!我有这个能力!时间一定能够抹平一切的,因为,我爱她!
小房间里,午餐已经准备好,一份B套餐,还有三份小菜,量不大,但都极为精致。坐下后,储晨并没有动筷,而是在HW眼镜里调出自己的联系人。她往下翻,翻到P。晶莹圆润的手指悬于空中良久:现在是休息时间,我就把工作先放一放吧……她点击通讯录侧边的M,找到马慕,拨通了他的电话。
等待总是漫长。电话终于接通,马慕那张带着惊喜的脸,穿过浩瀚宇宙,显示在储晨面前。或许是由于通讯距离太长的缘故,马慕的投影和声音断断续续。
储晨先问了马慕目前感觉如何,马慕答了。储晨又问前大统领情况如何。马慕面带难色:“前大统领……哪里有幸得见。”他似乎有些疑惑,大统领要是想知道自己父亲的情况,为何不直接联系?
储晨点点头:按照我父亲的性格,你马上就要见到他了。把天穹二号暂时交给父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过了今天,她明天就能抽出手来。天穹一号凭借几亿人的算力,攻破天穹二号那三百只猩猩人还不是轻而易举?中华号一时半会儿也飞不走。
储晨皱眉问道:“你那边通讯卡么?”印象中,通讯质量不应该这么差的。
马慕道:“有点……大概……太阳风……”
储晨点点头,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Rose情况怎么样?”
投影里的马慕看上去略微舒了一口气:“她很乖……一路……睡觉,现在又睡……在……天……中心我还担心……问起Jack……我就没辙了,谢天……她就乖乖坐……。哦,我一直想……Jack还有呼吸……它已经死了?”
“Jack已经脑死亡了。”储晨道。Rose一路没哭,没闹,不停睡觉?她想起实验室里Rose的撕心裂肺。她为什么没问起Jack?她怎么变得这么乖,这么淡定?为什么?
Jack意识消散前,嘴边的那一抹微笑浮现在储晨眼前。该死!自己进入天穹后,那段清醒梦的状态,难道发生了什么事?Rose既然看见过自己的操作,日后难保不被她摸索出清醒梦的原理。一旦被她摸索出来,她在天穹二号就能创造出另一个彼岸世界,就能轻而易举控制天穹二号!我怎么可以这么轻易把她放走!
储晨赶紧和马慕道:“马慕,你……”
通讯断了。小房间房门打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冲了进来。最后走进来的那位,高高瘦瘦,鼻侧法令纹极深,鹰一般锐利的双眼顾盼自雄。
储晨惊讶道:“甄将军,你怎么……”厦门攻台司令部受袭,她第一时间便派了军委副主席肖时飞前往厦门,随后自己忙于将全国游行示威扼杀于萌芽,无暇他顾。没想到甄崖居然在此时此地出现。
甄崖将军冷冷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储晨,你涉嫌谋害大统领,擅自改变大统领既定的科学合理的方针政策,妄图开倒车!反党,反人民,在重大原则问题上不同党中央保持一致,更涉嫌泄露国家机密。现将你暂时收押,王立,没收她身上所有电子设备。”
一个军人应了,上前取下了储晨的HW眼镜,拿着检测设备将储晨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扫了数遍,随后朝着甄崖摇了摇头。
甄崖似乎松了一口气,他揶揄道:“储晨,你要是老老实实把你午饭吃了,就能为我们大家省很多事了。”
储晨神色冷峻,她瞟了桌上的B套餐一眼,沉声道:“甄崖,你擅离职守,弃前线战事于不顾,你玷污了军人的职责!还有你们,你们军人的荣誉感呢?你们要想清楚了,我们是个民主国家,一个妄图凭借枪杆子坐上大统领位子的人是坐不长久的。”
甄崖见她猪八戒倒打一耙,不由嗤之以鼻:“后方不稳,哪来胜利可言?何况,你父亲让你接替他的位子,几时问过人民的意见?”他命令军士:“戴上手铐,走!”
储晨被推着随甄崖走了出去,一队士兵跟在后面。她注意到小房间门口,躺着她两个护卫的尸体。
门外,一个军人将一块“手表”递给甄崖,储晨看了一眼,认出这是一个小型信号发射装置。甄崖挥挥手:“这东西没用了,Withold不在她身上。B组,把信号屏蔽撤了。”他转身对储晨道,“我还以为你在和老头子通话呢。那人是谁?”
储晨反问道:“Withold没找到,你不着急?”
甄崖的神情似笑非笑,像是在逗弄一只小猫:“我为什么要着急,自迫害核弹威慑系统不是昨天被你停用了么?”
储晨心下一惊,此事知道的人很少。甄崖的人什么时候渗进统领府护卫队了?她强行压下心头震惊,施施然睥了一眼跟在他们身后的军人,道:“你既然知道自迫害核弹威慑系统已经失效,那何必如此大张旗鼓?”
甄崖嗤笑:“若是能稳操胜券,那我何必要赌?”他昂然走进天穹控制大厅。
天穹控制大厅里,天穹的所有工作人员已经聚在了大厅一侧,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正盯着他们。甄崖的手下则占据了这些工作人员原先的位子。栾刚站在一个年轻军官身旁,整个身子仿佛缩小了一圈,神情看上去宛如一只哈巴狗。
那年轻军官看见他们出来了,几个大步便走了过来。他朝甄崖敬了一礼:“报告将军,我军已接管天穹。”他看向储晨,神情欲言又止。
储晨心里泛起苦涩:是甄宇,她女儿明辉的丈夫,也是甄崖的儿子。她以为靠着这层关系,甄崖会支持她,至少,不至于这么快反对她。只要过了今天,她就能抽出手来……
“小辉听说你们被炸,立刻飞厦门了,你见到她了么?”厦门现在的真实情况究竟是怎样的呢?难道为了这次行动,这对父子苦心积虑,居然自己炸自己?最重要的是,他们父子密谋这件事多久了?是在收到那封“给所有中国人的一封信”之前便有所密谋,还是看到了信之后?或者,是得知父亲即将退位后?甄崖这次行动,不像临时起意而为呀。
甄宇脸上有点尴尬:“见着了……”
结果你们都好好的,看来逃过一劫。储晨努力把这句讽刺的话咽下去,她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如果可以,请对她好一点。”
甄宇刚欲张嘴,甄崖截道:“你觉得,我们是怎么知道你停用自迫害核弹威慑系统这件事的?”
储晨愣住了:“小辉告诉你们的?她……她没有理由……”明辉一向对她百依百顺,停用自迫害核弹威慑系统这件事,除了大统领府护卫队的几个人,也只有明辉知道。但明辉告诉甄崖他们这件事,又能有什么好处?明辉在这个国家,不是公主,胜似公主,她还能有什么不满足……
王立走了过来:“报告将军,储晨之前的通话对象已经查明。该人名叫马慕,以前是中科院生物所天穹二号负责人,目前为中华号上天穹二号负责人。这是他们的通话记录。”他将一张纸递给甄崖。
甄崖接过,粗略扫了几眼,对折了几下塞进裤袋。他对甄宇道:“天穹就交给你了,不要出什么岔子。王立,你留下来,听甄宇指挥。其他人,跟我走。”布置完毕,他方才转过身对储晨道:“走吧,大统领!在车上,您有很多时间,可以仔细想想。”
心乱如麻的储晨随着甄崖上了一辆军用吉普,她听见车里对讲机时不时传来声音:“科技部皮部长表示欢迎甄统领的领导……”,“公安部韦部长表示接受甄统领的领导……”,“司法部刘部长热烈拥护甄统领的领导……”
甄崖摇头嗤笑不已:“这帮人想把我放火上烤……把他们都给我集中到天穹控制中心去!”他对身旁储晨道:“你父亲至少有一个好处,就是喜欢用些见风使舵的跳梁小丑,省了我不少力气。”
储晨道:“我自然清楚这帮人都是些什么货色,你用不着故意在我面前放这些。”她注意到行车路线,“你不去大统领府?”
甄崖没有回答,他继续道:“当然,我最需要感谢的,还是你。”
储晨道:“感谢我做什么?”
甄崖道:“若不是你,你那属乌龟的老头子,怎么肯从他的乌龟壳里钻出来?”他摇摇头,似乎有些感慨:“你家老头只要躲在他的大统领府里,就可以一个人对抗全世界!”
储晨看向窗外:“是么?”
甄崖道:“不信?你知不知道类似今天的场景我在沙盘上推演了多少次?每推演一次,我心里的希望就少了几分。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在十秒钟内攻进大统领府,控制住那个老不死。而一旦不能在十秒钟内控制住他,结果就是大家一起玩完。那个老疯子!我还以为我要等到他老死,可他偏偏命又特别长。”甄崖说到激动处,语气忿恨不已。
储晨正色道:“甄崖,我父亲或许愿意躲在大统领府里面统治一个国家,但这并不代表我也愿意。”
甄崖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哈哈,你说什么?哈哈哈哈!看来你父亲虽然把Withold给了你,但没有留给你一丝一毫的wit。还是因为你没有把它一直戴在手腕上,导致你智商变成了0?哈哈,哈哈!”
储晨冷冷地看了甄崖几眼,转而低头盯着自己皓腕上的手铐,任凭甄崖在自己耳边嘲笑。曾几何时,自己腕间有过一对翡翠镯子,与自己年轻的容颜相衬得极好。如今,那对镯子已经给了明辉多年,自己也开始熟悉手腕上空荡荡的感觉。没想到,自己今天又戴上了另一副“镯子”。
她随即又想起了父亲。几十年前,大统领改革军队,将全国划分为东南西北中五大战区,各区实力大致相当。甄崖当年只不过是南部战区的一个军长。后因南海局势变化,南海舰队迅速发展壮大。在甄崖的指挥下,南海舰队东抗菲律宾,南敌马来西亚,西边更是把越南压的喘不过气来。其久经沙场,可谓百战之师。新加坡战争期间,甄崖率领南海舰队攻取新加坡,获得了生物计算机研究的所有资料,是中国天穹得以研制成功的基础。从那时起,南部战区的实力便一下跃居五大战区之首,甄崖更是凭借战功登上了南部战区司令的高位。此番攻台便是由东南两部战区合力进攻,大统领任攻台总司令,甄崖和东部战区司令周冰任攻台副司令,各自率领舰队由南北两侧攻台。攻台总司令部设于北京,副司令部设于厦门。导弹炸了厦门的副司令部的消息明确无误,但看着甄崖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样子,储晨不由得开始担心东部战区司令周冰的状况——他是在袭击中真的深受重伤,还是与甄崖合谋?甄崖入京这件事,中部战区司令杨飞是尚被蒙在鼓里,还是已然成擒?天穹控制中心沦陷,各要害部门部长相继表态,杨飞难道还没有得知这些情况?为何中部战区到现在一点动作都没有?还是中部战区的行动已在路上?她突然深恨起自己的父亲了。父亲用人,只看忠心与否,不看能力如何。中部战区地处冲要,却把一个只知道听命行事的酒囊饭袋安排在总司令位子上——杨飞他就算知道什么消息,也会把头埋进沙子!
首都这边的消息是否已经传到了西部战区司令徐先与北部战区司令李柱国耳中?他们又会做出何种举动?这两大军区司令倒不必过于担心参与了合谋,他们因各种关系,一直与甄崖不合。只是,形势若不明了,他们也不可能主动为自己出头……储晨脑海中各种疑问纷至沓来,却苦于自己因被收押,瞬间变得又“聋”又“哑”而无法得到解答。 她心头不由得气苦:若不是自己把天穹的算力都集中在全国各地的民众身上,怎么会被甄崖钻了空子?
甄崖见储晨低头不语,略觉无趣:“你知不知道独裁是一个自增强的过程?你一旦走上了独裁这条路,就只能沿着这条路变本加厉地一直走下去。啧啧!”直到大厦崩塌。
储晨道:“不,我相信还有别的路……”她眼角余光扫到甄崖身侧的枪套,心中一动。
甄崖道:“别的路?别的路早就被你父亲亲手一个个堵死了。Withold就是你父亲能走的最后一条路!你父亲只要戴上Withold,就永远不能脱下来,你也一样!”
储晨抬眼道:“你知不知道,Withold戴在手上那一刻起,我……我连呼吸都不会了!”她始终想不通她的父亲为什么能这么平静而坦然地佩戴着Withold。
甄崖哂道:“是么?那倒是件稀奇事了,呼吸这种事居然还有人不会。”
储晨眼眶泛红,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不,你没有戴过,你不了解。只要一想到上亿条性命都系于我手,我的呼吸节奏就乱了,就像有块石头压在你胸口……我拼命告诉自己,我自己不能有事,不能出任何问题。结果我越想心就跳得越快,心跳得越快呼吸也就越快……我都感觉我要窒息了!在那种情况下,我什么事情都做不了,脑子里只剩下拼命呼吸这件事,但我又有一堆事情等着我拿主意……”她越讲越激动,手舞足蹈,暗中调整自己的重心。
可惜甄崖并非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他反手扇了储晨一个耳光,把储晨重重打进身后的椅背:“给我闭嘴!我不是你的心理医生。你说的这些废话,只是在向我证明你配不上它,配不上Withold!”他拍拍枪套,又道:“我建议你不要胡思乱想。”
一个耳光似乎让储晨清醒了一些,她将身子缩进椅背,抚摸着自己的左脸。脸上红潮缓慢褪去,她低声轻呓:“是么?”
车队在甄崖将军府门口停下,甄崖一马当先走了进去。后续车队上的士兵迅速跳下车,很快在将军府找到了属于他们的位置。
甄崖得意地指着他们:“储晨,你看,我的亲兵,是不是比你父亲的护卫队好上太多?”他手下的士兵,均是从战场上真刀真枪杀出来的,浑身散发着一股悍气。
储晨不答,她似乎又恢复了大统领的威严,抬着头径自走进里屋。将军府她来过很多次,里里外外也算得上熟悉。她施施然坐在里客厅自己最喜欢的那个椅子上,理了理思绪:“周冰司令怎么样了?”
甄崖挥挥手,两名士兵走了出去,在门外站定。他冷冷地盯着储晨:“你如今不过是我的阶下囚,我建议你要拿出点阶下囚的样子来。”
储晨看着一个身材婀娜貌如真人的机器人给她端上茶水——那是甄崖的机器人青苔,中国机器人公司为政府要人特别制作的:“是么?难道不是你有求于我?”
甄崖轻轻笑道:“哦,我求你什么?”
储晨道:“我还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若不是有求于我,你就不会把我带在身边了。”
甄崖淡淡道:“看来一个耳光把你打醒了,这我以后得注意。我的确有求于你,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先告诉你一些注定要发生的事情吧。周冰今天晚上会死去,而你会让我兼领东部战区司令。”
储晨有点意外:“你不想当大统领?”
甄崖冷笑不已:“当大统领有什么好处?这个位子高处不胜寒,也只有你们家的人才敢坐。”
储晨心中狐疑:甄崖从厦门千里奔袭,难道只为了一个东部战区司令的位子?她听甄崖继续道:“你初登大统领之位,难道以为你真的得到了军方的全部支持?你难道指挥得动徐先和李柱国那两条老狐狸?只有我拿东南两个战区的实力继续支持你,加上杨飞,才能让他们有所忌惮。”
储晨道:“我倒不至于这么妄自尊大。只不过,就算我任命你兼领东部战区司令,你真的指挥得了东部战区所有人?我甚至怀疑南部战区有几个人是真心跟着你造反的!甄崖,一口气吃不出一个胖子,你收手吧。我可以既往不咎,今天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
甄崖仿佛在看一个白痴般看着储晨:“储晨,你自己也不好好想想,我们军人出生入死是为了什么!多少人盼望着打下台湾,自己肩膀上的那个玩意儿能换一换。你一上台就要和谈,你觉得……你竟然觉得我们会支持你?”
储晨心下黯然,她当然知道军方对和谈会有反弹,却没想到反弹居然这么大。她随即改口道:“你说要支持我,我凭什么相信你?”
甄崖道:“甄宇和明辉平时感情很好,我不愿意拆散他们……”
储晨柳眉倒竖,怒道:“你拿我女儿来威胁我?”她心里又燃起希望,明辉既然被甄崖用作筹码,那明辉与甄崖应该不是一条心,“这么说,自迫害核弹威慑系统失效的事情,不是小辉告诉你们的?”
甄崖阴险地笑了:“当然是她告诉我的,除了她还能有谁?你女儿可比你看得清楚,她知道自迫害核弹威慑系统被你停用后,立刻就知道你要败了。于是,下一秒她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小宇,小宇又告诉了我。但是——”甄崖把声音拖得很长,假意惋惜,“哎,可惜呀可惜,明辉这么聪明,却不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她不知道自己要是没了外公,没了母亲,她连屁都算不上,啧啧!”
储晨低下头,半晌无言。
甄崖继续道:“大统领,小一辈的事情我们暂时先放一边。我的意思呢,我们两家,还可以亲上加亲……”
储晨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淋汁脚,她浑身都要抖起来了:“你……”
甄崖将储晨从上看到下,仿佛屠夫打量待宰的羔羊:“大统领如果有些话不好意思说,那我就腆着老脸讲吧。大统领您丈夫去世多年,我爱人也辞世日久……”
储晨迅速打断他的话:“我要考虑一下。”
甄崖目光如狼:“我时间不多,大统领不如先把嫁妆给我吧。”
储晨愣了:“嫁妆?”
甄崖嘿嘿一笑:“不过几块石头。一块紫水晶,一块红玛瑙,一块鹅卵石,还有一块翡翠。”
储晨惊得手中水杯跌落于地,摔得粉碎:“你……你是谁?你是科尔特?”
甄崖呵呵笑了:“怎么样,我们合作……”
储晨决然道:“天穹的密钥绝不可能给你。”
甄崖目光转冷:“那我只好强取了。”
储晨道:“你不敢让我连上天穹的,连上天穹,我立刻就拥有了天穹的绝对控制权……”她心中思索自己一旦连上天穹,应该如何求援:西部战区司令徐先,北部战区司令李柱国。伊莎贝拉、压力山大和无归若在,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甄崖不说话了,他将储晨一把拉起。储晨努力抵抗,拳打脚踢。甄崖闪身躲过,左右开弓,甩了储晨两个耳光,随即一拳打在储晨小腹上。储晨痛得弯下腰,泪水涟涟而下,不由自主地被甄崖拖向卧室:“不……不要……”。
完了,难道他要强奸我?泪眼朦胧中,储晨看见甄崖在一块墙壁上按了一下,甄崖的床板突然翻起,床下露出一段楼梯。甄崖扭头鄙夷地看着她:“放心,我对你这个老太婆暂时没有兴趣。”
他将储晨拖下楼梯。地下室里,一台机器的指示灯正不断闪烁,她看到了几个自己熟悉的头盔——小小的地下室里,难道又藏着一台天穹?机器旁边,摆着一张行军床,几把椅子。
甄崖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笑了:“不错,这是一台小的生物计算机。当年的图纸,我自己也留了一份。你也不用痴心妄想了,这台生物计算机没有连上外面的天穹,你什么都做不了。你也不要指望谁会来救你。”他拉过一张椅子,将储晨牢牢绑起来,“你还有一次机会,你要是愿意现在就交出天穹密钥,还能给大家节省一点时间,说不定以后我还会因此对你好一点。”
储晨恨恨地盯着甄崖不答。甄崖道:“你既然不识抬举,那我们就再来较量一番罢。我这番突袭叫你猝不及防,已经占了天时;这里是我的地盘,我又占了地利;你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投靠到我这里来,更是连人和都没有!天时地利人和均在我手,你拿什么和我斗?”
他将头盔不容置疑地扣在储晨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