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世界
我要死了?
这一刀,对的是你的肝脏。肝脏破裂,你就要死。
等到血液填满你的胸腔,你就死了。
科尔特魔性的声音有如洗脑神曲,蕴含着确定无疑的死亡气息,在Jack脑海里盘旋不已。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这一刀,对的是你的肝脏。肝脏破裂,你就要死。
等到血液填满你的胸腔,你就死了。
我要死了……死……
一个身影凭空出现在黑山脚下,随即被瀑布冲下悬崖。
科尔特的离开,使Jack回到了彼岸世界。他努力地想把科尔特在他耳边说的话驱除出脑海,可科尔特的话语仿佛在自己脑中生了根,在脑中不断回响。更可怕的是,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逐渐相信科尔特的魔音。他的心脏努力跳动,越来越快,可他却感觉越来越无力。更让他感到无力和绝望的,是他掉落了瀑布之中。
他隐隐期待坠落的戛然而止,戛然而止可以给他一个痛快的了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现在的Jack,感觉自己每个细胞都在慢慢死去,有如行将就木。可惜天不遂人,瀑布之下,是个深潭。他坠入水潭,被冰冷的潭水冻得一个激灵,而后便感觉到了水中的浮力,这股浮力将自己推向水面。他挣扎着爬向岸边。“Jack!”是谁?谁在叫他?是……是Rose么?
我要活下去。
不,你要死了。
我要和Rose在一起,永不分离。
不,你要死了。
意识沉浮之际,往事在他眼前一幕幕闪过。他突然想到了伊莎贝拉意识锁中,那个可爱的小伊莎贝拉。
截取自己的一部分记忆,形成一个新的小意识。压力山大的话在耳边响起。
截取自己的一部分记忆……
现实世界
天穹二号的实验室里,脑磁场恒定仪“滴滴滴”地响了起来。作为研究各种生物能否进行生物计算的实验室,自然不缺医疗设备。储晨因为担心可能会遇到各种问题,也是有所准备。Jack的心跳正常,血压正常,呼吸正常,但是,他的脑磁场却越来越弱。
脑磁场恒定仪炸响的瞬间,储晨便跳了起来。她并不知道“彼岸世界”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Jack脑磁场要是继续衰弱下去,最终的结果就是脑死亡。他的身体各项机能都在,但是,他将再也无法醒来。Jack和科尔特同归于尽了?密钥拿到了么?Jack现在还不能死!要死,也得先把密钥交给我再死!
储晨心念电转,迅速打开2号实验室的门。Rose已经趴在2号实验室的窗台看了许久,她迅速奔过来,握住躺在床上Jack的手,头凑在Jack胸前——这才几个小时过去,Jack已经瘦得差点认不出来了。“Jack,Jack……”Rose呼唤着自己的小伙伴,声如杜鹃啼血。
储晨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你继续这么喊他。”
Rose愤怒地转身:“你都对他做了什么!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储晨手中持着一根针管,她冷冷道:“我要给他打一针肾上腺素,你知道肾上腺素么?知道的话就让到一边,别拉着他的手了,碍手碍脚。你继续在他耳边喊他名字。”
Rose又气又急,但心中升起希望:“我一直喊,他就能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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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晨不耐烦地点点头,迅速给Jack打了一针:“我要进入天穹了。记住,你要一直喊,你中间要是停了,Jack或许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两行泪水从Rose眼角流下:“你确定他能醒来么?”
储晨不耐烦道:“怎么那么多废话?一直喊他名字,一直喊,不许停!”
Rose心中气忿,却不敢有违。喊了半天,她偷眼去瞧储晨,储晨已经在另一张床上躺下了,手中握着一支康乃馨。
彼岸世界
一个旗袍女子慢慢走了过来,在Jack身前停下。瀑布在耳畔轰鸣,她仔细打量Jack。Jack的身体还未消散,说明意识还在——看来Rose的呼唤还是有点用的嘛。很快,她发现了Jack身上的紫水晶、红玛瑙、鹅卵石与琥珀。她惊喜地欢呼一声,将四样物事迅速拾起,藏入自己怀中。
她转身便欲离去,忽觉一只手搭上自己的脚腕。她惊叫一声,低头一看,原来是Jack。旗袍女子眼珠一转,问道:“科尔特在哪?”
这女子,便是怀清了。
但Jack已经再次昏迷过去了。怀清不由得踌躇起来:虽然不知道Jack在科尔特的意识锁中遇到了什么,不过现在看来,Jack的意识已经处于弥留之际。我要不要强行进入Jack的意识?Jack的意识尚未消散,他的记忆之中,或许还保留着他破其他人意识锁的时候,获取到的其他人的信息,比如,科尔特他们真正的长相,又或者他们所在的城市,最重要的,他们都是谁?密钥已经到手,从此天穹便真正在自己掌控之中了。但其他四个人如果还活着,总归对于自己在天穹的统治是个威胁。权力的游戏之中,只有死人才值得信赖。只是,贸然进入Jack的深层意识,会不会有危险?这意味着我要放开我自己的意识锁……
怀清思索再三,仔细权衡。有些机会,若不及时把握住,此生便再难遇见了。她将手按向Jack的额头,直直按了进去。她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树影婆娑之中,有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紧紧地盯着她。
现实世界
Jack睁开了眼。
他第一眼便看到了Rose的俏颜,随即对上了Rose喜极而泣的美目。未等Jack开口,Rose便扑进了Jack怀中,止不住的眼泪迅速打湿了Jack胸前衣襟。“Jack,你终于醒过来了,那女人说得没错,你会醒过来的。我……我好担心……我要把那个女人叫醒么?”Rose生平第一次感觉生命竟是是如此美好。
“Rose,别管那个女人了。你耳朵凑过来,听我说。我的时间不多,下面我告诉你的,你一定要牢牢记好,记在心里,你能答应我么?”Jack喘着气,感觉自己意识正在涣散。
“啊?为什么你时间不多?”
Jack严肃道:“从现在开始,不要问为什么,你只管记住我告诉你的话,懂么?”
Rose从来没有见到过Jack如此严厉地对她,不由得点了点头。
“首先,我醒过来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要相信人类,尤其是那个女人。”
Rose顺着Jack目光看去,储晨正躺在一边的床上,处于清醒梦状态:“我本来就不相信她。”
“你做得对。其次,这个国家马上会有大事发生,你要跟着马博士,登上太空中的中华号。那个女人可能不会愿意放你走,如果真的遇到这样,你要求她,跪下来也行。”
Rose扭头问道:“那你呢?”
Jack皱了皱眉头,Rose立刻不说话了。她重新将耳朵贴近Jack嘴边。
“再次,我有一份记忆要留给你,你找个头盔,连入天穹。这份记忆或许你不能现在就完全理解,但如今只有靠你才能保留这份记忆了。”
深层意识世界
这是一块小小的草地,Jack躺在一颗松树下,双眼紧闭,腹部的一条伤口不断往外冒血。
怀清扭头四顾,草地之外,已是一片混沌。那棵松树有些眼熟,她仔细想了想,突然想起生物所外面也有一棵,和这棵长得一模一样。
Jack的意识之中,竟然只剩这些了么?她发现Jack的嘴唇微微颤动,赶紧凑上去,仔细分辨。Jack的声音若有若无,细细听来,竟是“我要死了”四字。
怀清知道破科尔特意识锁的凶险,若要破科尔特意识锁,全凭一股意志力。只是如今Jack居然受此重伤,却也令她始料未及。她心念一动,凑近Jack耳边大声喊道:“Jack,Jack,你听得到我说话么?我告诉你,你不会死的,你睁眼看看,我手里有一支肾上腺素,你知道肾上腺素么?只要我给你注射了肾上腺素,你就能活过来。现在,你感觉得到你手臂上的刺痛了么?我刚给你注射了。你会感觉到精神一振的,你现在感觉到了么?”
过了好久,Jack终于微微睁眼。“这是哪里……”Jack吃力地问道。
“你在你的意识里,也在我的意识里。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事?”
Jack吃力地转动眼珠,看到了身旁的怀清:“我要死了……痛……你是谁……”
看来他没有认出自己,每个人在意识锁之中的形象都和其原来的样子不同。怀清双手环抱于胸前:“我是来救你的人。你发生了什么?”
“科尔特……戳了我一刀……”
意识被戳了一刀?怎么戳的?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她把一堆疑问先放在一边:“你既然破了他们每个人的意识锁,有没有读到他们的记忆?”
“他们的……记忆?……”
“是的。无归和科尔特,他们长什么样,他们所在的城市。他们都是谁?”
“我……我不记得了……”
“你再仔细想想。”
“我……我好累……痛……”Jack右手努力抬起,似乎要去摸他腹部的伤口。“别碰!”怀清赶紧将他的手拨开。Jack反如溺水之人探到救命稻草一般将怀清的双手紧紧握住:“Rose……”怀清一时收手不及,她只感觉一股蓬勃的爱意顺着他的手,冲进自己的心田。
怀清的脸一瞬间不由得红了红,再看向Jack的时候,她发现Jack嘴边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但他的双眼却已经失去了神彩。松树开始枯萎,青青草地也瞬间变得枯黄,一块接着一块散于混沌。
怀清将Jack的手甩开。Jack的意识已经死去,她也要赶紧离开这里了。
彼岸世界
伊莎贝拉站在一处小丘上,看着远方。黑山已经不见,视野极为空阔。压力山大从她身后冒了出来。伊莎贝拉嗔道:“你上哪去了?”
压力山大嘻嘻笑着:“不告诉你。”
伊莎贝拉道:“不告诉我就不告诉,我还不想知道呢!”
压力山大又问:“无归呢?”
伊莎贝拉道:“不告诉你。”她瞥了压力山大一眼,又忍不住告诉他:“他说要回去睡觉了,他熬不了夜。”
压力山大已经在她身旁惬意地躺了下来,双眼微睁,拍拍身旁草地:“你竖在这里干嘛,坐下来吧。”
伊莎贝拉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你山一样的压力都上哪去啦?”
压力山大道:“我紧张什么?”
伊莎贝拉道:“怀清要是获得了所有的密钥,不知道要干出什么样事情呢!”
压力山大道:“以她目前的地位,她做不到的事情已经不多了。”
伊莎贝拉道:“但是……”
压力山大道:“伊莎贝拉,在这彼岸世界里,你身边是我唯一感到安心的地方了。”
伊莎贝拉耳根红了红,她想起无归下线的时候,那笑容似乎有些别的涵义:“你突然说这个干嘛?”
压力山大整个人呈一个“大”字躺在草地上道:“嘘!别说话,咱们安安静静躺一会儿,吹吹风。”
伊莎贝拉咬了咬下嘴唇,但终究还是和压力山大并排躺下了。但她眼睛还一直盯着远方,她看见瀑布下方冒出一个人影。
那人走路带蹦,想是心中得意无比。走得近了,伊莎贝拉认出是怀清,她恼怒的同时,莫名其妙又有些尴尬。倒是压力山大先打了个招呼:“怀清,你来啦!你从科尔特那边过来?”他似乎丝毫不介意自己的一份密钥被人取走。
伊莎贝拉哼了一声:“你现在想干嘛?科尔特的密钥你是不是也到手了?”
怀清瞥了压力山大一眼,神情似笑非笑:“你们的密钥我都有了,科尔特也不例外。我要做的事情,不求你们理解,你们看着就好了。虽然我有了天穹的最高权限,但你们依然可以通过天穹做一些事情。不过,我建议你们以后夹紧了尾巴做人比较好。”她顿了顿,加重语气,“你们要是不安分的话,我的眼睛里可容不下沙子,不要逼我。”
伊莎贝拉道:“那科尔特和Jack他们人呢?”
怀清略一迟疑:“Jack……死了,在瀑布下面的水潭那边。科尔特不见了。”
伊莎贝拉疑惑道:“破科尔特意识锁虽然耗费心力……一个人的精力总归有限,你是给Jack注射了什么药物,耗尽了他的心力吧?”
怀清摇摇头,她看向伊莎贝拉,又看向压力山大:“Jack说科尔特捅了他一刀,然后他就死了。”你们相信与否我无所谓,自己当心吧。
压力山大低头沉思,伊莎贝拉抢着问道:“意识怎么会被杀死?意识哪怕受到再大的重创,但依然能够慢慢恢复。只要意识不想死,它永远不会死!”
怀清摇摇头:“或许科尔特找到了什么办法,让Jack的意识认为自己死了。”
压力山大问道:“你既然已经拿到了我们所有人的密钥,接下来你准备怎么收拾你这个烂摊子?”
怀清纠正道:“什么我的烂摊子,是我们的烂摊子……”
伊莎贝拉气得柳眉倒竖:“我们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还不是你花言巧语的功劳?”
怀清笑靥如花:“我可没有强迫你们这样做哟。何况,你也从来没有阻止过我呀,每次还都心甘情愿地把密钥交出来,现在你怎么能把责任都推到我一个人身上呢?”她的微笑中慢慢透出一股寒意,“再说了,在座的每一位,难道没有一点私心?你们既然已经掌握了天穹,难道没有一丝掌控天下权柄的想法?只不过,近水楼台先得月,离权力越近的人,相对其他人来说,总是不免多了些便利的。”
伊莎贝拉气得说不出话来。怀清朝两人略一点头:“我还有事,先走了。”她从鬓边摘下一支梅花,抛在地上,随即消失不见。
看着怀清走了,伊莎贝拉气得推了压力山大一把:“你哑巴了?你看她得意的样子,刚才怎么不帮我!”
压力山大苦笑:“你看不出来么?人家是特地跑来警告我们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伊莎贝拉朝压力山大瞪了一眼,瞪得他浑身舒泰。只听伊莎贝拉又道:“Jack和科尔特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总得过去看看吧?”
压力山大搔搔头:“这……我就不去了吧。对了,我也要回去睡觉了。”
伊莎贝拉气得跺脚,但是压力山大朝她歉意地笑笑,把一朵玫瑰插在她头上:“对不住,对不住……”他人也消失了。
只剩她一个人了,伊莎贝拉感觉有些失落。方才还热热闹闹的,结果不到一会儿一个个就都走了。为什么今天就连压力山大也神神秘秘的?
伊莎贝拉不甘心,她一个人朝着瀑布走去。在瀑布下的水潭边,伊莎贝拉并没有找到Jack的——尸体?她四处张望,直到一块青苔吸引了她的注意。这块青苔仿佛刚被人坐过或者躺过,微微下凹。但真正吸引她的不是这一点,而是青苔之上,沾着一小块有如实质的黑色与灰色相杂的……物质?
这是什么?为什么它下方的青苔都开始枯萎了?伊莎贝拉在彼岸世界从未见过这个。
就是这个,杀死了Jack?
现实世界
储晨睁开眼,便听到了Rose的声声呼唤。她眉头皱起,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实验室还是原来的样子。她爬下床,看着Rose的背影,心中突然浮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她摇摇头,将那股情绪赶出自己脑海:“Rose,别叫了。”她顿了顿,又柔声道:“Rose,你不要再喊他的名字了。”
Rose惊讶地转过身,脸上挂着泪珠,吸着鼻子:“姐姐,你醒了!Jack他怎么还没有醒过来?”
储晨本来已经想好了各种说辞,结果面对着Rose,她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怎么了?以前的自己,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呀!她心里挣扎了半天,终于硬下心道:“Jack已经醒不过来了。”
Rose惊疑不定:“可他还活着呀!”
储晨伸出左手,轻轻抚摸Rose的脸颊,她突然发现,这个猩猩人女孩竟是这么好看。储晨感到一丝愧疚,不由得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她不再说话,转身走出实验室。天穹终于真正落入自己的掌控,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Rose目送储晨进入电梯。电梯门关上后,她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坐于地。短时间内强行接收的记忆,让Rose的大脑疼痛不已。
监控室外,两个男人正对着东方渐白的天色吞云吐雾。马慕看见储晨过来,赶忙把烟一脚踩死,迎上前去:“刚接到通知,我们要立刻去科技部集合,然后前往酒泉航天基地,搭乘‘缯矢’六号前往‘蟾宫’。”
储晨吃了一惊:“谁的命令?”她随即默然,还能是谁的命令呢?自然是大统领的命令。
父亲,你这就等不及了么?你权衡了多久?你昨天晚上一定很辛苦吧?重要的筹码一个都不肯让。要是不得不给出一个筹码,一定要拿一个更值钱的筹码回去。
你从来就不相信任何人,就连我也一样!
马慕察言观色,问道:“你的事情,办妥了?”
储晨“嗯”了一声,脚下不停,径直走向自己的自动驾驶汽车。我得赶紧回去。“对不起,Jack死了。”
马慕心痛不已,他小心翼翼问道:“那Rose呢?”
“Rose没事。”储晨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位,顺势将头靠在方向盘上。各种事情纷至沓来,她一夜没合眼,有些心力交瘁。马慕和赵肃不敢打扰,只好呆呆站在车外等待命令。铁一般的沉默笼罩了三人。
Rose……Rose该怎么处理?我已经用不着她了,我也不想……不,我不能再见到她。“彼岸世界”那四个人中,有些人还不知道他们的身份,Rose留在地球便有被他们利用的可能。储晨放下车窗:“你带Rose去‘蟾宫’基地吧,天穹二号用得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