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国安部栾部长来电。”温柔的女声在大统领耳边响起。

肥胖的身躯在满满一水池的牛奶中微微晃动，大统领令人难以察觉地皱了皱眉头：“栾刚？他要干什么？”

“栾部长的机器人没有更多消息传来，只说情况紧急。”

“哼，若是没有紧急的事情，他又怎么敢这个时候来打扰我？扶我起来，你把他接进来吧。等等，军部那边有什么消息？”

“军部暂时没有消息。”

大统领缓缓穿上浴袍，洗漱台上的镜子映出一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军部那帮废物！和我说什么两小时控制台湾领空，一天之内控制西线大城市，结果三天过去了，两边却是还在海峡中线相互对峙！”

“大统领息怒，甄崖将军想必已经尽力了。”

大统领将浴带系好：“哼！他当初信誓旦旦和我保证什么来着？要不是现在局势胶着，我真他妈的想把他撤了！”我现在还得好言好语哄着他！光是想到这一点，大统领便咬牙切齿痛恨不已。

“把栾刚接进来！”

面前的投影打开，栾部长尖瘦的小脸出现在大统领面前。每次看到栾刚，大统领便想到一条吃不饱肚子又被太阳晒得奄奄一息的眼镜蛇，危险，饥饿却又不动声色。

但这条眼镜蛇很有用，所以大统领强行压下胃部的痉挛：“栾部长，什么事？”

眼镜蛇今天神色慌乱。他急急叫道：“大统领，不、不得了了，有人要暴乱！”

大统领心里略略有些不满：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大声朝他说话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来他这里汇报工作都细声细语，栾刚也不例外。今天他是怎么了？大统领不动声色，对着镜子摆弄头发：“谁要暴乱？抓起来啊！”他想起几年前D区的群体事件，“你以前都怎么做的？这几年没人跳出来反对我们，难不成你手生了？”

“大统领，您先看看这封信。大约半个小时前，有人通过天穹给我们国家所有人发了这封信。”

投影左下方跳出一条消息，大统领点开，将字体放大。信很长，大统领看得特别吃力。哎，要是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像挑扁担那样轻松就好了。看罢开头几行，大统领便不想看了：“境外敌对势力天天发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妄图挑动人民和我党对立，哼，真是痴心妄想。啊，天穹发的这封信？天穹被美国人攻破了么？《国家安全监控计划》失效了？”是了，怪不得栾刚这么紧张，这才是重点。天穹自从上线以来，可从来没有发生被人攻破的情况。这可是破天荒第一回。

该死的电涌！

“大统领，美国人没有进攻天穹，天穹还在我们手里，《国家安全监控计划》还在运行，只是目前在线的计算士数量大幅缩水，监控能力略微有点紧张……”说到这里，栾刚顿了顿。按照天穹目前的算力，《国家安全监控计划》仅能勉强覆盖一级优先人员，即所有官员、军队和异议份子。这件事我要报告么？不，这事归科技部管，让皮安去汇报吧。他继续道，“这次事件我猜是我们内部人员所为，但是这人隐藏了他在天穹中的记录，目前科技部正在紧急排查。”

“美国人既然没有攻破天穹，那有什么好担心的。把我们内部的老鼠抓出来就行了。”大统领依然好整以暇，“发给我们国家所有人的一封信？我怎么没收到？”

你他妈在开什么玩笑？！老子心里现在有一件最要紧的事，你他妈却在关注自己怎么没有收到？栾刚心中暗骂。反对的对象就是你，怎么会把这封信寄给你？他随即听见自己说：“这个，我看这封信的口气，应该是发给所有人吧？”

“那你收到没有？”

栾刚心脏狂跳几下：“我没有，我一个远房侄儿收到了，立刻联系上了我，我才知道的。大统领，我们应该是不会收到的，这封信只是发给普通人。”老子正是收到了，所以特地跑过来问你的。

大统领摆摆头：“这些都是老生常谈的话，有什么好担心的？八九年那帮学生闹得再欢，照样拉清单！这些年还有谁敢闹腾？前几年，各地D区闹事，不也被我们迅速镇压下去了？以前怎么做，现在就怎么做。全国戒严，闹事的就抓……”

“主人，”身旁的机器人提醒大统领，“科技部皮安皮部长来电。”

栾部长在另一头听到了，忙道：“想必是天穹的排查有了结果。”

大统领慢慢下楼，走到客厅坐下，指挥机器人：“明辉，拉个会议，把皮安拉进来。”他心里有些不爽，本来洗完牛奶浴就可以睡觉，现在却又要开会了。

皮部长很快连进了视频会议。栾刚急急道：“皮部长，天穹那边结果如何？”

皮安油油的脸上有些愧色：“目前还没查出来，有些事情可能需要公安部合作。”

“为什么找公安部！我们国安部才是负责国家安全的。天穹内控不严进了内鬼，致使出了这等事情。此事关乎国家长治久安，当然是我们国安部全权负责。”

皮安看了一眼大统领，道：“栾部长，帽子不要乱扣。天穹内部管理是规范还是不规范，大统领最清楚。若是贵部想一力查清此事却也无妨。但是栾部长，此事牵连全国十八亿人，若是后天全国十八亿人走上街头，不依靠遍布全国的公安系统，国安部只怕力有未逮。”

“这？”栾刚倒抽一口凉气，“这封信真的发给全国所有人了？”

皮安看了栾刚一眼，继续道：“自然是真的。我们现在首要问题是搞清楚这个人如何绕过我们的监控，操作天穹做了这件事。而这正是难点所在。”

“为何困难？”大统领问。

“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看来，似乎是天穹自动生成了一个补丁，然后自动安装了这个补丁，随后给我们所有人发了这封信，最后卸载了补丁。据我了解，天穹从来没有开发过类似的功能模块。整个过程目前尚未发现任何人工操作的痕迹。我已经安排了算力，优先检查全国每个人在那段时间的影像记录，但我担心可能查不出结果。毕竟，来人既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做了这件事，给天穹设置一个定时安装程序也不在话下。”

栾刚道：“要是皮部长那边暂时没有线索，我倒有个想法。我建议先排查信中这些消息是如何泄露出去的。毕竟，这里面部分消息是真的，比如第一个真相，知道这个的人虽然不少，但只限于体制内部分人员，当然，不排除有些人通过自己周围生活环境推测出来。还有这第三个真相，哈哈，真是胡说八道，这人想象力真够丰富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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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安抬眼瞄了栾刚一眼，额头皱起深深的抬头纹，没有说话。大统领道：“栾部长，你等一下，信我还没看完，你说的这些……明辉，你把信念给我听。”

机器人明辉应了，随即一字一句念了起来。大统领一边听着，一边嗤笑。听到第一个事实时，他的笑容开始慢慢收敛，待得听到机器人念到第三个事实时，大统领的肥脸已经板成了扑克牌的模样。他对机器人喊道：“停，你去把储晨喊下来。”他看向栾刚，又看向皮安。栾刚眼珠滴溜溜地直转，皮安却不动声色。大统领努力打起精神，重新将信从头至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大统领女儿储晨听得父亲召唤，很快便下楼坐于一旁。大统领凝思片刻，道：“哼，真是一派胡言。徐博士回来后，随即就启动了有关黑洞的二期研究，也就是‘蓬莱’计划。你们也知道，探索宇宙所取得的重大科研成果，是我国屹立于世界之巅的关键。我们当然要大力支持了！而协助徐博士完成他的研究，是中华号的使命。当然，这次即将展开的黑洞二期研究，也吸引了很多其他学科的注意，电子工程、天文、生物科学、生命科学、能源动力，那些学科里面不少带头人，也纷纷主动申请参加黑洞二期计划。那个刘博士怎么说的来着？储晨你还记得么？”

储晨道：“刘博士说，在真空中，种子会变异，那在靠近黑洞的状况下，种子又会如何生长呢？他们相信通过在黑洞周围开展科学实验，能够对目前的科研成果有所突破。”

大统领道：“对，就是这样。他们提的科研项目我虽然不是很了解其内涵，但我相信一旦他们的研究出什么成果，一定能够给我们国家带来极大的好处，所以我就同意了。”

栾部长和皮部长异口同声道：“正当如此。”栾部长心里暗骂：那历史学家去黑洞那里研究什么？给你写自传么？

大统领话锋一转：“你们也知道，我在大统领这个位子上做了这么久，每天也着实辛苦。有时候，我也很想把我肩头的担子，找个人替我继续担下去。”

栾部长和皮部长面面相觑，一时皆不知如何开口。良久，栾部长方讪讪笑道：“统领，国家大事重如泰山，您不可随意轻付呀。何况，谁又有统领您这般与生俱来的天降伟才和宇宙在握的领袖气质呢？”

听了栾部长的话，大统领满意道：“栾部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自己呀，心里清楚，已经到了交接班的时候了。栾部长，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伟才，还有那个什么领袖气质，这个房间不就还有一位嘛，我已经决定把大统领的职务转交给她。储晨，你和大家讲讲。”

储晨神情严肃道：“父亲已经准备让我接任大统领，希望两位能够多多支持我的工作。”

栾部长听了，赶紧道：“我可真是老眼昏花思维迟钝有眼无珠！龙生龙凤生凤，大统领的女儿，自然也具备与生俱来的天降伟才和宇宙在握的领袖气质！您若有吩咐，只要是对人民有利的事情，我水里来火里去，绝不推辞！”

皮部长也忙不迭大表忠心不提。

大统领更加满意了：“明天我们召集大家开个会，在会上就把这件事安排一下。呵呵，这下我终于可以好好享受含饴弄孙的日子了。”

栾部长呵呵笑道：“我就知道那封信全是谣言，一个字也信不得。”好哇，退位过后，你自然可以在地球上含饴弄孙，也可以在中华号上含饴弄孙。

大统领继续厉声道：“不过这封信既然这么轻而易举地通过天穹发了出来，表明我们的工作还有很多不到位的地方。要严查它背后都有哪些主使，查它是怎么发出来的，查出来后，一定要严惩不贷！民众愚鲁，说不定就有人叫这封信给骗了，稀里糊涂地给人做了刀子。要严防诸如集会、游行示威等事件的发生。储晨，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这也是你当上大统领之后要做的第一件大事。栾部长，到时候你要多多费心，储晨若有思虑不周的地方，你多提点提点。”

栾部长接着道：“知道‘蓬莱’计划的，体制内没多少人，我看是就那帮科学家泄的秘。”

皮安抬了抬眉毛，突然道：“大统领，我这边刚接到我部曹副部长来电，说是发现了线索。我要不把他接进来？”

大统领大喜，点头道：“好！”不过多时，一个满头白发的胖胖男子便连进了会议。只见那曹副部长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大统领”，随即接着道：“这是我手下齐萼处长发现的线索，我一时解释起来有些麻烦，我将齐处长接进来可好？”

大统领点点头，齐处长很快接入了会议，是一个中年女性。只见她稍微一愣，想是看见了大统领，随后她赶忙低头道：“大统领，各位部长，我处方科长刚刚发现了一些线索，我不敢耽搁便赶紧上报了。具体情况方科长才清楚，我这就将方科长接进来。”

大统领神色不动，略一点头，皮部长则是狠狠瞪了曹副部长一眼。很快，方科长的影像也接了进来。只见那人左右看了看，似乎是想确认与会之人都有谁。很快，他注意到桌子主位上那个全国上下都极为熟悉的面容。众目睽睽之下，方科长浑身不由地抖了一抖：“大、大统领……”他口中有些干涩，心中后悔不迭。他只是和处长说了句他这里有一点线索，具体还要再询问手下研究员。他原以为报上去了就万事大吉，哪想到不过转眼功夫，这件事竟然已经捅到了大统领面前。对于自己提供的线索，他其实也没什么信心，因为他对于曾经摆放在自己桌头的那份报告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而且印象只集中于其报告的厚实，再无其他。要是深究起来，自己其实并没有搞清楚那报告究竟写的是啥内容，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翻开它。他还依稀记得报告标题：《关于天穹核心系统三万行可疑代码的报告》。天穹？三万行代码？去你妈的，老子才不想去研究那见鬼的代码！天穹运行得好好的，从来没出过毛病，现在你和我说代码有问题，有你个大头鬼呢！那报告在他桌上放了几个月，终于，他的懒惰克服了他的责任感，那份报告就飞到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去了。可就在今天，天穹出事了。他突然想起那份报告，心中一个激灵，宛如一桶冷水从自己头顶浇下。隐瞒？不，隐瞒不了。天穹出了大事，这次必然一查到底。报告，必须报告，必须立刻报告，必须立刻向上报告！

那报告虽然早就被他扔不知道哪去了，但作者的名字他倒还记得，似乎，似乎叫邱实？好邱实，你可别负我呀。方科长迅速整理了下思绪，道：“大统领，几年前，我部有个研究员参与天穹二号生物计算机研发的时候，对天穹的核心代码有过深入的研究，曾经和我讨论过其中的bug，我们请他来给我们讲一下他发现的问题可好？”

国安部栾部长听罢，哼了一声，朝科技部皮安横了一眼，意思极为明显：你们科技部原来尽是这种人啊，绕了半天居然还没找到一个能解决问题的。

皮安虽觉颜面无光，但此时也只能硬撑：“小方，都什么时候了，赶快联系他。”曹副部长也心里悔之不及：都怪自己好大喜功，上报之前，怎么不问清楚底下人情况？

方科长赶忙答应了，过了老半天，会议室终于接入了一个新面孔。只见投影里的那人穿着熊猫样的睡衣，睡眼惺忪，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朝着众人打了个哈欠，想是刚睡下又被吵醒。只听他迷迷糊糊道：“老方，啥事啊？”

方科长赶紧道：“邱实，快醒醒，大统领在呢！你之前不是说过天穹的核心代码有问题么？快和我们说说。”

邱实一脸莫名其妙：“天穹代码没问题啊，有什么问题？”

方科长一时只觉得自己掉入了冰窟：“你之前不是给过我一个报告么？说天穹三万行代码有问题。你忘了？”

“你说啥？”邱实搔搔头，似乎还没搞清楚场合，“哦，你说那事啊，那代码没问题，我当时搞错了啦，哈哈。要实现人与人之间的信息传输，人脑直连的效果是最好的。那代码以最简洁的方式实现了人脑直连的效果，能让一人脑中所有信息暂存于另一人脑中，还能在每个人的大脑中开辟出一块公共云空间。哎，前辈编程的风采真是令人神往。我那报告有问题，我那段时间一直担心你要找我谈话呢，哈哈。”

方科长只感觉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知道自己的仕途怕是已经走到了尽头。只听大统领女儿储晨问道：“那代码能实现人脑直连，那人物直连呢？”

邱实想了想，道：“自然也可以，人物直连还更简单，你连上天穹，就可以直接操纵连接到天穹网络上的所有智能物体，智能眼镜啊，智能音箱啊，智能投影啊，都可以。只是连接到天穹的计算士都处于睡眠状态，他们不会主动去做这些。”

大统领和栾刚、皮安互相交换了眼神。栾刚接着问道：“那一个人连入天穹，主动给每个人的VR眼镜发送信息也是可行的么？天穹会不会记录？”

邱实疑惑道：“那他也得清醒才行呀！”

栾刚道：“假设那人醒着。天穹会有记录么？”

“天穹会有记录的，但我们要是人工去查看的话会很难，那些记录会包含在一个六维矩阵里面，只能通过计算士去分辨。而且，这些记录可能已经没有了。”

栾刚道：“为什么没有？”

“那人既然醒着，自然也会主动擦去或者修改这些记录嘛。”

储晨道：“好。我们了解了。如果后续还有问题，我们会再次请教你。”

邱实耸耸肩：“别这么晚就行。”他自顾自地退出了会议。

邱实的影像淡去，齐处长方科长察颜观色，也跟着迅速消失不见。栾部长斟酌道：“现在我们的工作可就简单多了，我们要找一个知道‘蓬莱’计划，而且工作的时候还清醒着的计算士。”

皮部长眉头略皱：“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们第零代计算士里面，一开始的确是在清醒状态下实现生物计算的，这个储晨应该也有印象吧？当时我们试验下来，清醒计算效果不佳，容易受到外界干扰，所以后来采用了睡眠计算的方式。但现在的计算士，工作的时候受头盔磁场影响，是不可能醒过来的呀？再说了，一个人闭着眼睛，你怎么判断他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呢？”

“通过脑电波判断不就可以了？”栾部长道。

储晨道：“栾部长，通过脑电波判断一个人的清醒与否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如何保证判断的准确性呢？再者，从现在开始，我们谁都无法保证下面的人不会受到那封信的影响，我们的调查只能交给信得过的人去做。”她顿了顿，盯着栾部长：“无论是谁，看到那封信，心里总会有些想法的，您说是么？”

栾部长避开她的目光：“那……那如果我们的手下都不值得信任，那我们工作还怎么继续进行？”

储晨笑道：“切割钻石最好的工具还是钻石。别忘了，我们还有猩猩人。猩猩人不受‘蓬莱’计划影响，和地球上其他人类也没有什么利害关系，这个时候，它们是最可靠的了。待会儿需要麻烦皮部长和中科院生物所那边打个招呼，中科院生物所现存的猩猩人暂时由国安部接管，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不知两位部长意下如何？”

皮部长当然乐得把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栾部长也没啥意见，两位部长先后同意。大统领点点头：“好，储晨，此事便由你负责了。大家还有什么想法？唔，好，散会。”

两位部长的影像随即消失。大统领舒了一口气，缓缓扭头望向自己的女儿。储晨道：“父亲，怎么？”

“这件事，你有把握？”

“爸，你放心。别忘了，我当年也算得上是零代计算士，虽然我好几年没有连上过天穹了，但对天穹还是有些了解的。”

大统领道：“依你看，这封信是谁发的？这些消息又是怎么传出去的？”

储晨思索片刻，道：“我根据您的要求制定的‘蓬莱’计划，昨天晚上已经通知到了名单上的所有科研人员和商业巨子。虽然我一再要求他们注意保密，但是‘蓬莱’计划名单上的人员非常多，光是科学家就有五百多人。这些人肯定会告诉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家人再四处乱讲的话，牵涉的范围就更广了。当然，有‘蓬莱’计划的名单在，我相信顺藤摸瓜一定能够找到发出这封信的人。”

大统领道：“哦？你怀疑这封信与‘蓬莱’计划名单中的某个人有关？”

储晨道：“不，刚才我说的只是一条线。毕竟，从这封信的内容上看，发出这封信的人是一个科学家的可能性非常高。但我还有另一个怀疑，那就是我们政府部门内部有内鬼，比如说，我们科技部的皮部长，他知道‘蓬莱’计划，又负责天穹的维护工作，他完全具备发出这封信的能力。所以我的这次调查会先从这两个方面着手。”

大统领点头道：“很好！储晨，这件事交给你，我就放心了。当然，‘蓬莱’计划，也需要赶快推进，拖不得了。本来时间还算充裕，我打算悄悄进行‘蓬莱’计划的，没想到遇到这种事。无论写这封信的人是谁，他是要我死……要我死在这个地球上啊！哼，我怎么会遂了他的意！何况，不是我强行要去的，徐博士既然再三盛词邀请我一起加入‘蓬莱’计划，我自然不好拒绝。”

大统领顿了顿，接着道：“储晨，你希望我留在地球上么？”

储晨心脏怦怦直跳，她反复思量，终于道：“父亲，现在国内国际局势尚有些不稳……”

大统领道：“这么说，你也不希望我走么？”

储晨道：“父亲，女儿其实很为难。一方面，您毕竟年纪已经大了，如果黑洞的‘熵中和’效应的确能够让您重获健康的身体，我自然求之不得，但是，另一方面……”她欲言又止。

大统领道：“我知道，台湾算是我是给你留了个烂摊子，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不过有甄崖在，军方问题不大。何况我刚接到消息，中华号第一次试飞已经圆满完成。我思来想去，不如暂时先去‘蟾宫’基地，地球有什么消息，传到“蟾宫”也花不了多长时间。这些年你已经从幕后走向台前，各项工作如今都已经非常熟练。我明天开个代表大会，大统领的位子就交给你了。中华号启航尚需些时日，想必等到我出发的时候，你应该能把这些问题摆平了吧？”

储晨道：“定当不辱使命。”

大统领接着道：“另外，我从冥王黑洞回来后，你也可以展开一次太空之旅，不是么？”

储晨笑了笑，道：“是的，父亲。父亲，如果没有什么别的指示，那我便去中科院生物所了。”

大统领点点头。储晨起身从衣架上拿了件薄外套，转身出门。不一会儿，门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大统领站在窗边，看着女儿驾车远去，心中思潮起伏。他重新在桌边坐下，点开“蓬莱”计划人员名单，思忖良久，在名单上又加了数人。

储晨赶到中科院生物所的时候，生物所整栋楼已是灯火通明。一个穿着国安部制服的人和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在楼下等她。储晨认出高高瘦瘦那个叫马慕，以前孟丽媛所长带的学生。孟丽媛叛逃到美国以后，就由他负责生物所的工作。

储晨跳下车。穿着国安制服的男子先走了过来：“我是国安部阿尔法分队队长赵肃，我联系方式已经发到您HW眼镜，整栋楼目前由我们接管，每层楼您都能找到我们队的队员。”

储晨点点头：“我知道了，辛苦。你们栾部长怎么和你们说的？”

“栾部长说一切听您指挥。”

“好，你先把整栋楼监控都关了，有事我会联系你。”她向马慕走去。

储晨经常来生物所，对生物所已经很熟悉了。两人连寒暄都省了，直接并肩进楼。储晨单刀直入：“马慕，你知道我来做什么么？”

马慕点点头：“那封信嘛，难道还能有别的事？”

储晨注意到他悄悄打了个哈欠：“你之前已经睡下了？”

马慕摇摇头：“没，写论文呢。本来要回去睡了，结果接到所长电话，只好留下来等你。”

储晨看了看马慕：“你有什么想法？”

马慕把眼镜摘下，揉了半天眼睛：“什么什么想法？哦，你说那信啊？那信说的是真的么？”

“有些是真的。”

“噢……”

储晨等了半天，没有听到马慕继续说下去。她扭头一看，原来马慕听了她说的话，居然停在半路不动了。储晨只好重新走回去，她发现马慕眼睛通红，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揉的：“你怎么了？”

马慕回过神来：“没什么。”

储晨道：“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你看了信，有什么想法？”

马慕苦笑一声：“我说的，你会信？”

两人进入电梯，储晨直接按了8楼：“我自己会判断。”

“我不知道。”

“啊？”

“我说，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法。”

储晨盯着马慕，眼睛似乎直直看进他心里：“你不用担心。我至少去美国留过学。”我知道正常的社会应该是什么样子。

马慕“啊”了一声：“我爸妈让我不要担心他们。我不是在‘蓬莱’名单上面么？这一来一回，十几年就没了。等我回来，我爸妈……”他吞吞吐吐。

“你爸妈不会随随便便六十岁就去世的。”

“虽然你这么说……”

“中华号上科研人员留在地球的家人每月都有特殊补贴，毕竟中华号上的无关人员能少则少。若不能把你们父母在地球上安顿好了，你们在外太空岂不是要造反？”

马慕笑了：“我们不会造反的。”

储晨没有睬他：“这几天你多在家陪陪你家人吧，我父亲应该很快就要启程了。”我父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遇到难题的时候总是玩消失，出了问题就找人顶缸，但到了抢功劳的时候，他就不知从哪冒出来了。以前党内人才济济，总能找到解决问题和顶缸的人，可如今，他真正能倚靠的人恐怕只剩他自己的女儿了。其实这样也好，我就想让他这样。

马慕惊讶道：“啊？多快？”

储晨道：“中华号第一次试飞已经圆满结束，按我父亲的性格，我估计十天半月吧。你上了飞船，可以通过视频联系家人。”

马慕问道：“飞船上那批猩猩人，他们都还好吧？”

储晨笑了：“看来你还挺关心它们的，它们都挺好的。我一开始还担心它们对中华号上的各种情况会有点不适应，结果看来我是杞人忧天了。我这次来是来看那两个猩猩人的，它们叫Jack和Rose，对吧？”

“是的。储晨，你当初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两个猩猩人留下呢？”

“这个，我暂时不能告诉你。顺便告诉你另外一件事吧，明天我就是大统领了。”

马慕只觉得惊人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你告诉我这个……”

储晨道：“这些消息明天就会发布，你提前一天知道也无妨。你愿不愿意回来后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中国？”

马慕：“你是指……”

“叮”，八楼到了。储晨一马当先走出电梯：“如果你想要改变，那就帮我。”两人身前是一道玻璃大门，大门一侧挂着一块偌大铭牌，上面几个大字：天穹二号科研中心。马慕主动上前，扫描了视网膜，大门检测到来人的信息，自动打开，两人走了进去。

马慕继续道：“你要我做什么？”

储晨不答。她给赵肃打电话：“赵队长，监控设备都关了么？都关了？好。”

储晨掐断电话，对马慕说：“我父亲移交权力后，这个国家或许会动荡，我要提前掌握这个国家目前最强大的资源。”

马慕道：“你是说天穹？”天穹一直由科技部直管，储晨这么说，难道是担心皮安？

储晨凑近马慕悄声道：“别胡思乱想。镇定剂你还有么？”镇定剂是给猩猩人准备的，小巧轻便，平时可以藏在手心。试验中遇到猩猩人暴怒或者其他突发状况，将镇定剂贴在猩猩人裸露的皮肤上，药剂便自动注入猩猩人身体。

马慕道：“有的，你要干什么？”

储晨道：“你带上几支镇定剂，去监控室。那个赵肃要是没有按我说的关掉监视器，你就制服他。要是一时没法下手，你就和我联系。”

马慕狐疑地看着她，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他打开实验室靠墙的一个冷柜，从中取出几支镇定剂放入口袋，转身离开。

储晨看着马慕重新走进电梯，电梯一路向下。知识分子总是单纯，他们可以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信念奋斗拼搏，哪怕付出生命。只盼赵肃不要横生枝节便好了。

她坐在自己熟悉的位子上，戴上头盔，连入天穹。很好，所有人都在。

有两个人她知道他们一定会在的，她分别给了他们一个无法逃避的理由。

另外两个人她只是约了他们上线，她对此并没有抱太高的期望——他们不在也没关系，只要他们这辈子都不准备再进入彼岸世界。

舞台已经搭好，该是演员上场的时候了！

储晨从天穹中退出，望着眼前的一号实验室。

一号实验室中，一个猩猩人正埋头大睡。

她将猩猩人轻轻摇醒：“Jack，你是叫Jack吧？我叫储晨，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