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世界
压力山大看着眉头紧锁的无归：“你是不是该谢谢我？”
无归略微笑了笑：“谢你做什么？有些事我不说，你就不做了？”
压力山大“嘿嘿”笑了，他看着眉头紧锁的无归：“你现在在干什么？”
无归神情有些焦虑：“目前首都还有一个不稳定因素，我要把他找出来。”
压力山大乐了：“只有一个不稳定因素么？我怎么觉得到处都是呀。”
无归道：“我是说甄宇。”
压力山大眨眨眼：“甄宇啊，他现在应该离首都的广场不远吧？”
无归疲惫道：“不确定，找不到他。不知道甄崖都和他透露过什么，但我若是他，肯定不会在任何有摄像头的地方露面。若是他改装易容，那就更难分辨了。而且，虽然《国家安全监控计划》已经被我们取消，但现在天穹的算力甚至不及平日的10%，要想找到他真是大海捞针。”
压力山大啧啧：“竟然还有计算士在坚守岗位？我以为每个人参与到这场游行中来了呢！”
无归看了看压力山大的神情：“你认为这些坚守岗位的计算士麻木或者愚昧么？”
压力山大反问：“难道不是么？”
无归正色道：“这个时候依然坚守岗位的计算士，或许其中有愚昧麻木的人。但是，我想，肯定还有一些人，他们知道天穹还支撑着我们的国防、交通、金融、经济、科研等各个领域的工作，这些行业是我们国家能够持续运行的命脉。所以，他们需要继续工作，让我们国家能在最低限度运行下去。正是有他们存在，才可能有人去参加游行示威。我们之所以能够坐在这里谈天说地，正是因为他们在负重前行！我们，还有那些游行示威的人，怎么可以辜负他们对我们的殷切期待？”
压力山大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好吧，是我想得简单了。哎，我来帮你找吧。我们分析一下，最后看到甄宇的地点是哪里，是天穹控制中心里面的哪个摄像头？”
无归道：“天穹控制中心记录到的画面时间都偏早，没有看到甄宇离开天穹控制中心的监控画面。我怀疑甄宇可能早就离开天穹控制中心了，留在天穹控制中心的只是他的手下，并且一路抹去甄宇的行动轨迹。”
压力山大问：“那现在还有几个人在逃呢？”
无归道：“三个人。”
压力山大道：“哦？”
无归掰着手指：“从天穹控制中心逃出来的，连甄宇和甄纯一共是六个人。其中有两个人试图狙击杨飞，他们的行踪很快就被天穹发现了，我已经把这些信息捅给了军方。哼，还有一个甄纯不自量力地去和广场上的人谈判，结果搞砸了。”无归摇头：甄崖怎么生出这种儿子？
压力山大道：“你确定？”
无归道：“我确定，我已经清点过了。甄崖离开天穹控制中心的时候留下了20个人，他同时还安排了三队人去控制国家各部门领导人，这三队人后续回到天穹控制中心，共计60人。这两拨人加在一起是80，其中76个人已经变成了尸体。所以，我们还得找到甄宇和他的两个手下。”
压力山大笑笑：“可是甄纯好像没有去过天穹控制中心呀，他是从哪冒出来的呢？”天穹控制中心所有的监控画面里，都没见过甄纯哟。
无归惊疑不定：“什么？”他意识到自己或许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压力山大道：“针对杨飞的狙击行动，甄崖安排的是一个甄纯为首的三人机动部队，他们并没有和甄崖的大部队一起行动，和甄宇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目前在逃的，连甄宇在内，还有五个人。”
无归疑惑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压力山大笑了：“现在，你大概体会到当中国机器人公司总裁的好处了。”
无归想到甄崖的机器人青苔，心下恍然：“那甄宇在哪里？难道还在天穹控制中心？那里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了呀！”
压力山大微笑，好整以暇：“是呀，甄宇现在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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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统领府。
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栾部长看着从大统领房间出来的两个大夫，神情严峻：“两位，时间紧迫，长话短说。告诉我，大统领这是怎么了？”他的身后，皮部长整个人陷在客厅的沙发里，浑身散发出一股颓然的气息。杨飞则是坐在大统领的椅子上，把手指关节捏得格格作响。贾副官不见踪影。
两个大夫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咽了一口唾液。年轻的那位有些眼生，栾部长只知道他姓文，似乎是大统领府常驻医生老文的一个侄儿，名字就不清楚了。文大夫先开了口：“不清楚，大统领反复表示，说她只有八岁的记忆。我猜大统领或许是因为甄崖的缘故受了什么刺激，造成了严重失忆。”
这个答案不是栾部长想要的，他搔了搔耳朵，朝着年长一点的大夫抬抬下巴：“您觉得呢？”
年长一点的大夫穿着军装，他字斟句酌：“大统领可能失忆了，也有可能……也有可能是装的……”
杨飞很不满意：“老颜，你跟了我几十年，从来没出过差错，我很信任你的。这个时候你不要跟我们打马虎眼，你就和我说，你看出什么问题没有？大统领这副样子，究竟是不是装的？”
颜大夫面露难色，他求助般看了看文大夫：“大统领身上没有什么可见外伤，若是脑部受到什么外力击打，应当会留有伤痕。”
文大夫右手捏着下巴，思索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各位，我们在这里纠结大统领的病是讨论不出什么结果的。大统领不是笨蛋，若是真心想装，我们一时半会儿也发现不了她的破绽。大统领要是真的像她所说，只有八岁，那她八岁的时候肯定不认得我，也不认识你们所有人。各位觉得，大统领的样子，像是不认识我们的样子么？”
众人一时都陷入了回忆，努力在之前的记忆中搜寻可用于佐证自己想法的蛛丝马迹。栾部长忍不住了：“把她带出来，我们试验一下不就得了！”他命令机器人青苔把储晨带出来。
文大夫道：“要不我和颜大夫一起去请大统领出来吧，我们刚给大统领检查过，她还算信任我们。”他看着杨飞，征求他的同意。
杨飞点点头：“这样自然最好了！”
两位大夫将大统领好说歹说带出卧室，安顿在沙发上。文大夫温柔地问储晨：“你认识我吗？”
储晨眨巴着双眼，眼神无辜：“你是文医生啊。”
文大夫又问：“那你是怎么认识我的呢？”
储晨有点迷惑：“认识就是认识啊，什么是怎么认识？”
文大夫耐心地解释：“怎么认识，就是我们相识的过程。你不是说你只有八岁吗，你八岁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你不应该认识我呀。”
储晨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颜大夫接过话来：“大统领，您认识我么？”
储晨看着颜大夫干瘦而严肃的脸，有些害怕：“您是颜医生。”
颜大夫点点头：“那您是怎么认识我的呢？”
储晨觉得颜大夫的问题古怪极了：“您刚才告诉我的呀。”
颜大夫一时语塞。栾部长悄悄问杨飞：“大统领之前见过颜大夫么？”
杨飞摇头：“没见过。”
栾部长点点头，他凑上前去问道：“大统领，你知道我是谁么？”
储晨看了一眼栾部长就低下头去，她在主意识留给她的记忆里搜寻。栾部长那张尖瘦的脸在记忆里很好找，主意识留给她的只有这么几个字：虚伪，不择手段，有用，提防。储晨低声说：“您是国家安全部的栾刚部长。”
皮部长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我就知道她是装的！”
储晨大声反驳：“我没有装，记得就是记得，不记得就是不记得，我没有骗人！”
栾部长注意到储晨的身躯又想往青苔怀里缩，耳边皮部长兀自喋喋不休：“我们刚才进去又没有自报家门，她怎么知道他是栾刚！”
栾部长在地毯上盘膝坐下，他抬头望向储晨：“大统领，关于我，你还记得什么？”
储晨摇摇头。
“什么都不记得么？那你怎么知道我是栾部长的呢？而且，你如果不记得我做过什么，为什么要怕我？”
储晨扁了扁嘴，点点头，又摇摇头，动作笨拙。她感觉自己又要哭出来了。
栾部长拿出一副鄙夷的样子：“大统领，不要装了，你若是只有八岁，是不可能认识我的。你的演技这么低劣，我已经看不下去了。你这样对得起前大统领，对得起我们，对得起广大人民么？你要是有点骨气，就不要躲在这里……”
储晨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为什么要骗你？我也不想这样子。有个坏人杀了我好多姐姐，他高高瘦瘦的，像个骷髅。你们为什么不去抓他？你们要我做什么，我做就是了，我又不是不听话……”她泪珠大滴大滴地往下掉，青苔只好轻轻抚摸储晨的肩膀。
栾部长冷冷地观察着，终于，他叹了口气，站起身问两位大夫：“一个人如果失忆，他有可能只记得别人的名字么？”
文大夫犹疑着：“据我了解，没有。但是不排除现实中真的有这样的情况。”
栾部长说：“颜大夫怎么看？”
颜大夫飞快地看了一眼杨飞，道：“临床上的确有一些类似的病例，每个人都有一种自我保护机制，有些病例因为某些过去的经历太过于痛苦，而选择性地忘记了这些记忆。但我不知道大统领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情况，她刚才说骷髅，是想象的死神么？”
文大夫说：“大统领说的这些，似乎是发生在梦中的情景。是不是某种催眠导致的呢？”
杨飞突然想起，在甄崖地下室发现的大统领，是躺在床上的。他张了张嘴，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皮部长已经不耐烦了：“哼，催眠都出来了，我从来就不信什么催眠！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会议室里一堆人正等着呢！你们再这么讨论下去，问题只会越来越多。”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贾副官冲了进来：“将军，各位部长，胡营长报告目前情况紧急，群众已经聚在在S区门口了。他想请示一下将军，如果遇到一些特殊情况，是否准许使用催泪弹等武器？”
杨飞不耐烦道：“你告诉他，他的职责是保卫大统领府，其他的让他自己决定！”
贾副官应了一声，略一犹疑，又道：“38军彭军长报告说，接群众举报，已经在广场旁两处大楼抓获甄崖手下两名士兵。另外，广场上的群众把甄纯交给了胡营长……”他本来想问杨飞该如何处理甄纯，但瞥见杨飞的神色后，他果断地决定闭嘴，转身离开。
贾副官走后，栾部长沉吟片刻，说：“情况既然已经这样了，那我们来投票吧。两位大夫可以先说说你们的意见么？大统领的失忆，是真的，还是装的？”
文大夫慢吞吞道：“如果以前没有这样失忆的先例，那么现在也有了。”
栾部长说：“这么说，文大夫认为储晨是失忆了？颜大夫呢？”
颜大夫闭上眼，谨慎地点了点头：“我判断是失忆。”
栾部长点点头：“那好，两位大夫都说是失忆，我也认为是失忆。杨将军，皮部长，两位如何看？”
皮部长鄙夷地盯着躲在青苔怀里的储晨：“我看是在演戏。”
杨飞注意到客厅里几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失忆。”他吐出这两个字后，突然觉得好累。
客厅一时静了下来。皮部长无奈道：“好，你们都说是失忆，那就当是失忆好了。接下来怎么办？”
栾部长眼珠子滴溜溜转，他看了看杨飞，又把视线转移到储晨身上：“大统领虽说是失忆了，但依然可以参加会议嘛。她刚才不是说我们要她做什么，她都会照做么？”
皮部长说：“你在开什么玩笑？你看她那副样子，怎么下命令？她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吗？”
栾部长心下斟酌：“大统领坐在那里就行了，她只要不说话，想必没人看得出来。青苔，你带大统领上去，给大统领化个妆，快一点！”就算看出问题，他们又有哪个敢多嘴？
栾部长看向杨飞，继续道：“事到如今，首都的安危只能靠杨将军了。这场会议还请杨将军主持，做重大决定的时候大家投票表决，如何？当然，杨将军要是有什么想法，我想大家也都会乐于听从的。杨将军您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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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飞没有答话，他调出HW眼镜的投影，声音中流露出深深的疲惫：“我还是联系前大统领吧，一切由他做主。”
真的到了这一步了么，竟然要联系目前身在中华号的前大统领？皮部长抿了抿嘴，栾部长目光闪动，两人都没有说话。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静得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随着拨号声响起，杨飞挺了挺腰杆。半分钟后，前大统领伟大光辉正确的面容出现在大家面前：“杨飞，怎么了？”他嘴角耷拉着，身后是机器人明辉。
若是往常，觐见前大统领的时候自然是万分紧张。可事到如今，情况已经无法更坏，杨飞索性侃侃而谈，尽量言简意赅地将当下情况向前大统领介绍了一番。介绍的时候，他甚至淡然地看着画面中前大统领的面容，等待风云即将在前大统领的这张茄子脸上变幻。
前大统领会说些什么呢？他会不会勃然大怒，破口大骂一番？或者，他是不是要装出一副高瞻远瞩运筹帷幄的样子，说上一堆正确又没用的话，最终还是让别人做决定？不，都不是，前大统领一定会像他平日里最擅长的那样，做他的甩手掌柜！
但是，这次随你说什么，我们都不会让你做你最擅长的事情了。你想骂，骂好了；你想撤我的职？我求之不得。反正，这次你逃不掉了。你看，我的头已经微微低了下去，正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呢。
杨飞知道他的声音和画面需要经过地面上的几个基站、发射中心、中继卫星才能传到距离地球数万公里之遥的中华号，而中华号反馈信息也需要相应的时间。虽说如今技术发达，但地面与中华号的通讯依然会有5秒左右的延迟。他耐心地等待。
十秒过去了。
二十秒过去了。
一分钟过去了。
这场狂风暴雨为什么要酝酿这么久？杨飞忍不住抬头，他发现画面中的前大统领脸上还挂着他那标志性的微笑。那副微笑看得久了，就显得极其傻气。前大统领听到我说的话了么？为什么还是这种表情？
终于，栾部长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这通讯的画面是不是好久都没有变过了？”
大家相互打量，用眼神来回交流。终于，杨飞意识到，这该死的通讯不知道什么时候中断了！他重新开始拨号，但是画面显示对方无法连接。再拨，依然如此。皮部长惴惴不安地问：“你们说，前大统领刚才听到了多少？”
杨飞一拳锤在桌上，恨声道：“他一定是故意的！”
沉浸在愤怒与迷茫之中的杨飞，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神情变得十分异样——皮部长甚至将双手慢慢举了起来——直到一根黑黝黝的枪管顶上了他的太阳穴。
杨飞惊愕抬眼，迎上了中宣部魏部长冷峻而愤怒的眼神：“你……”
“魏部长”脸上的肌肉挤作一团：“你害死了我的父亲！”他扣动扳机。
一股鲜血从杨飞另一侧太阳穴飙射而出。杨飞至死也没想明白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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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世界
无归和压力山大看着眼前的投影画面，心神震颤不已。那是杨飞、皮部长、栾部长的HW眼镜所提供的画面，画面中，“魏部长”又在杨飞的尸体上浪费了几颗子弹，另外两个“部长”则将颜医生和文医生拷在厨房的下水管道上。至于大统领府另一边的会议室，通过几位部长的HW眼镜画面，无归看到两个“部长”正在会议室中持枪巡逻。
无归叹息，又有些愤怒：“没想到甄宇他们藏在那一批部长之中。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压力山大一副无辜的样子：“怎么可能，你看我像么？”
无归低头沉思：“我要是好好检查一下天穹控制中心里死去的工作人员的尸体，是不是会发现有几个部长混在里面？你是不是已经查过了？”
压力山大摇头：“没有啊，这种麻烦事我才懒得做呢！”
无归抬起头：“中国机器人公司为一些高官特制的机器人从外观上看已经极其接近真人，普通人若不是仔细凑近观察根本难以分辨。制作机器人皮肤的那种材料……”
压力山大截口道：“你是想说我为甄崖提供了那种材料？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当上中国机器人公司的总裁还不到一天呢。”
看到压力山大“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否认三连，无归轻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压力山大朝无归挤挤眼：“哎，别这样。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和你共享一下我们公司机器人看到的画面吧。”他调出另一幅画面，那是机器人青苔的视角，她正抱着储晨，沿着小楼墙外的下水管道缓缓爬下。
无归有些疑惑：“若不是栾刚让储晨上楼化妆，你怎么确保储晨逃过这一劫？”
压力山大笑了笑：“你别着急呀，我们先往下看吧。我这么做当然冒了一定的风险，但青苔的功能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呢。我只是没想到储晨居然变成了一个小孩子，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无论现在储晨状况如何，现实状况总会把她逼迫过去的。”
无归看着压力山大，发觉一向散漫的压力山大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激动：“逼迫到哪里去？”
压力山大眼中闪着光芒：“大统领府的数据中心，那里是按照核掩体的标准建造的。现在储晨只能躲到那里去了。”
无归：“你说的，是那个存有建国以来，所有被列为机密的文件资料的数据中心？”
压力山大点头：“是的，从‘三反五反’、‘反右’、‘文革’、‘六四’，到‘反机器人大游行’。”这句话里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来的。
无归沉默了。他知道那个数据中心，放眼整个国家，只有两个人有权限打开数据中心的大门。数据中心不与外界联网，所以“天穹”无法获得里面的任何资料。但是他知道，这里面的资料一旦被公布，必定会在这个国家掀起惊天动地的变化。但是，压力山大准备从这里面获得什么信息呢？
无归又注意到了另一件事：大统领府的通讯从未被切断或者屏蔽，他们目前仍能看到大统领府的画面便是明证。那么，是“蟾宫”基地主动切断了与地球的通讯么？无归忍不住抬头，他的视线透过头顶“天穹”虚拟出来的星空，延伸到真实的世界，延伸向数万公里外的太空。那里，“蟾宫”基地正绕着地球缓缓旋转，中华号即将出发，而一群猩猩人作为天穹二号的动力源将与中华号一起开启一段新的旅程。Jack，想必此时，你已经到中华号上了吧？你也开始实行自己的计划了么？我做的，是对？是错？
压力山大没有注意到无归已经神游天外，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画面，似乎他的成败已经到了关键时分。画面中，青苔抱着储晨，健步如飞，朝着一栋一层建筑奔去。枪声传来，子弹打在青苔的钢铁后背上，储晨大半个身子被青苔护在胸前，保护得很好。
“啊！”储晨发出一声惨叫。青苔侧头看去，注意到储晨左小腿血流如注，似乎被一颗子弹击穿了小腿。不，此时决不能停！她脚步加快了几分，奔至门前。
指纹认证，通过，视网膜认证，通过。大门缓缓开启，青苔将储晨扶进大门，自己也迅速闪了进去。画面的最后，厚厚的钢制大门缓缓关闭，将“魏部长”恼恨的脸挡在门外。
信号中断了。
压力山大快活地吹了个口哨：“果然不负所托！”
无归问：“大统领府的数据中心里面是没有讯号的，你怎么操控青苔？”
压力山大没有回答，他迎上无归的目光：“关于‘反机器人大游行’，你都知道哪些？”
无归叹了口气：“你说吧，我听着。”
压力山大沉思片刻，道：“我们生活在一个事事有因而无果的国家。很多事情发生了，结果呢，就和没有发生过一样。‘反机器人大游行’就是这样。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像是害怕谈论死神一样不敢谈论它。但是没关系，总会有一些人想要去刨根问底，而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大游行那年，我还年轻，什么都不懂，但是我至少懂得悲伤。我妈和我说，不要恨他们。哈哈哈哈，我当然不会恨他们，我怎么可能恨这个国家所有人呢？如果我恨所有人，那等于说是我一个人都不恨。
“我现在甚至可以理解他们。因为如果我是他们，我会和他们一样愤怒。生产力发展的趋势，就是机器人取代人类的体力劳动。那个年代，被机器人抢走了工作的人比比皆是，谁没有被机器人浪潮冲击过？面对这样的趋势，所有人都没有办法。我的父母只是恰好被当成了发泄的对象罢了。
“但是，有些悲剧是否可以避免？游行当天，城市里曾经四处可见的警察、城管都去了哪呢？我们的大统领以为末日将至，躲在哪个角落里瑟瑟发抖呢？那块直直飞向我父亲脑袋的砖头，为什么不能是一颗西红柿，或者是一颗鸡蛋？
“所有这些游行闹事的人后续没有人去追查——没有逮捕，没有审判，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但是有人在这场冲突中死去了呀，这个社会的公义到哪里去了？有人说，法不责众，那好，我理解。我想要复仇，但我不会向这个国家所有人复仇，因为没有必要，他们也是受害者。那总有人要负责，对不对？
“无归，我的目标只有两个。一个是前大统领，他若是能在一开始就把火星扑灭，或许可以阻止这场灾祸的发生，可他却放任那帮人无法无天；另一个，则是那个只敢躲在人群之中扔砖头的英雄好汉，这个胆小鬼，作了恶，却一走了之。
“前大统领人很好找，我知道他在哪里。但是躲在人群中扔砖头的那位，我一直不知道他的真面目。我们公司的监控视频在事发当天就被国安的人收走了，所有街道的监控也一样。但是，我知道，这些监控一定完好无损地保存在大统领府的数据中心里，一定！
“无归，我只是想让这两个人得到他们应得的惩罚。你说说看，我做得对不对？”
无归叹了口气：“你有没有想过，扔砖头的那个人可能已经死了？”
压力山大不屑道：“那是另一回事了。”
无归正色道：“我希望他们能够得到公正的审判，而不是你动用私刑。”
压力山大摇头，神色戏谑：“他们中间有一个人可能已经没法得到公正的审判了。”
无归愕然，他注意到压力山大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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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号
“这么说，我们的粮食的确不够了？”深深埋在躺椅里的前大统领口中喃喃。他不相信中华号首席科学家徐博士的话，也不相信中华号舰长潘任侠的话，更是拒绝相信天穹二号在他面前投影上显示的数据——他认为这一切都很有可能是假的，都是别人伪造了骗他的。于是大统领护卫队队长余忠只好带着5个手下亲自跑了一趟。
现在，余忠他们回来了。听完余忠的话后，前大统领觉得余忠似乎也没有那么忠了。要是自己爬得起来，他真想亲自去清点一番。可这人造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机器人明辉的按摩拍打又这么舒服……
“你们说，该怎么办？”前大统领问身后的所有人。
“我们需要立刻安排大部分——至少80%的人冬眠，这大概需要一到两天的时间。”徐博士清楚地听到前大统领鼻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他心下一横，继续道，“在这样的前提下，如果未来三天西昌继续下雨，到时候我们的食物或许只能保证中华号日常运行的核心人员维持在岗状态。”在觐见前大统领之前，徐博士和潘舰长已经达成了共识：他们当然不可能一开始就强迫前大统领立刻去冬眠，他们只希望这次能先给前大统领敲敲边鼓，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同时，这也是最后通牒：如果西昌不停下雨，三天之后，你必须冬眠。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的工作，配合大局。如果你不愿意配合的话……
中华号上，除了大统领护卫队以外，并没有其他武装力量。也就是说，要是到时候前大统领不愿意配合，双方真的发展到剑拔弩张的境地了，潘舰长完全是一个光杆司令，手底下一个兵都没有。但是没关系，只要是人，就能握起枪杆。未来三天，潘舰长和徐博士会用冬眠的方式悄悄地改变双方的力量对比。
这些是潘舰长在联系不上储晨的情况下，根据当下形势推出来的——其实也用不着花太多心思，一旦把现实状况摆上桌子，唯一的路径就极其清晰明了了。但如果熟悉前大统领心理模式的储晨还能联系得上潘舰长的话，她会给潘舰长安排一种与目前完全不同的沟通方式：前大统领最好在他人的引导下，自行得出不得不冬眠的结论——他不喜欢听任何人指挥。
所以，前大统领现在很不满意。徐博士的建议他今天已经不是第一遍听了，耳朵早就结上了厚厚的老茧。徐延年这个蠢货，难道他认为我的记忆力很差吗？我正是不想采用你的意见，所以才问别人有没有别的想法！你倒好，三番五次抢着出头！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敢来命令我？
配合大局的说法是用来忽悠普通人的，而前大统领从不认为自己是普通人。
前大统领一声不吭。大家虽然看不到前大统领脸色，只能看到他在躺椅枕头上露出的半个后脑勺，但大家都能感觉得到房间里的温度开始直线往下降，徐博士甚至感觉空气凝结而成的冰块“噗啦噗啦”掉在自己脑门上。
终于，余忠开口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驱散西昌上空的云层，徐博士？”
所有人的视线先后移向房间一侧的巨幅投影，那是气象卫星实时传送过来的卫星云图。云图显示，我国西南大部以及东南亚诸国目前都被黑灰色的厚重云层覆盖着。并且，在强劲的西南季风的吹拂下，云层未来几天将在四川和云南的交界处越堆越密——电脑已经将这一过程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模拟了无数遍了；而在南方，一个形成于太平洋上空的热带风暴正在海南岛附近呼风唤雨，徘徊不去。
徐博士一时没有答话，只听前大统领急急插道：“对呀，我们不是能人工降雨么，为什么不能人工驱云？”
徐博士内心犹豫，他缓缓道：“统领，我清楚您的意思。事实上，有一个办法可以达到您的目的，那就是让这些云在到达西昌上空之前化成雨，在别的地方落下来就可以了。至于西昌上空的这些云，它们如果得不到水汽补充，后继乏力，要么变成雨落下来，要么就会慢慢四散而去的。军方有这样的设备……”
前大统领大喜：“那太好了，你们赶紧行动！”
潘舰长道：“云南全省在这之前已经连续降雨两个多月，大大小小的水库全都灌满了，部分县市还发生了小规模洪涝灾害、山体滑坡，如果再来几场暴雨……”
前大统领冷冷地打断潘舰长的话：“潘舰长，你是云南省长么？你知不知道你该操心的是哪些事？你给我列一下，自从我登上中华号以来，你做的哪件事是让我满意的？咳……你能列出来么？咳……咳……”一口痰堵在了前大统领嗓子里，机器人明辉将前大统领扶起，轻拍他的后背。过了好久，前大统领终于不咳了，他努力想把那口痰吐出来，却提不上力。机器人明辉看到前大统领嘴角歪斜，痰液慢慢从嘴边流出来，便迅速帮他擦了。缓过气来的前大统领恨恨道：“我告诉你，一桩都没有！”
余忠折衷道：“我们当然不会让雨落在云南，让这些雨落到东南亚去，落到缅甸，落到孟加拉，落到老挝！”
前大统领点头，他想起太祖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这句话，便豪气万千道：“对，联系甄崖，让他给东南亚的驻军下命令，把天上的云给我打下来！”
徐博士忙道：“这……这可能不行。别忘了，我们的粮食只能支撑三天，而云南上空的云还是会往……还是会向东北方向飘过去……”
前大统领微微转过身子，让机器人明辉给他捶背。只听他沉吟道：“这样么？那——”他没有把话说完。
房间里，众人相视，一时间谁都不敢开口。
前大统领重新躺下，厚厚的躺椅里传来他迷迷糊糊的声音：“余忠，你听到了，去下命令吧。”
听到前大统领这句话，余忠的脸瞬间白了，他结结巴巴道：“啊？打……打哪里的云？”
躺椅里悄无声息，大统领似乎睡着了。
打哪里的云？云南，还是东南亚？可以预料的是，无论打哪里，肯定会给当地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造成严重损害。秋后算账的话，绝对有人会吃不了兜着走。那这笔账到时候会算到谁的头上？算到前大统领头上？前大统领连他说过的话都不肯负责，更何况现在他根本就不会把有些话说出口！那还能算到谁的头上？当然是下命令的人了！余忠僵硬地扭头，从潘舰长、吴副舰长、徐博士的脸上一个个看过去——潘舰长双目平视，面无表情；吴副舰长眼观鼻鼻观心，敛气屏息；徐博士则盯着脚下的甲板，似乎在钻研一颗小螺丝的科学奥秘——他们没有一个人把眼睛朝自己看过来。
可怜的余忠，在地球上的时候，他只知道执行大统领的命令，保证大统领的安全，大统领也从来没有让他去做类似现在这样的事情——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轮得到他？遇到这样的事，国安部栾刚部长这类人早就迎逢上意，争先恐后地帮前大统领处理好了。
列位看官可能要问，栾刚这类人为什么会你争我抢地替大统领干这种生儿子没屁眼的事呢？其实这是各位格局太小，看不清局势的缘故。狡黠如狐的栾部长早就想清楚了，他再怎么把坏事做尽，恶事做绝，这笔账最后肯定会算到前大统领的头上嘛！蠢货，犹豫什么呀，做吧，只要让前大统领满意了，你的前途就一片光明！
诸位若是能想到这一层，也只能说是略窥门径，算不得登堂入室。想清楚只是第一步，把事情做得漂亮，做得干净利落，前大统领只想到一分，你却做到十分，这才真正考验一个人的功底呢！精明能干的栾部长根本就不会把余忠的傻问题问出口！什么打哪里的云！当然全部都打！云南的云要打，东南亚的云，也要打！这就够了吗？当然不，我还要去把海南岛的台风也给干趴下！
哎，要怪，也只能怪余忠脑子不好使，转不过弯来，可惜，可惜呀！没有一丁点儿格局的余忠一咬牙，勉力抬起仿佛有千斤重的手指，HW眼镜感应到主人的手势，一副投影凌空而现。他打开通讯簿，翻到Z，找到甄崖。他把手指按下去，却迟迟没有抬起。
徐博士发话了：“统领，人工驱云的方式在面对这么厚的云层的时候，其实并不可行。我们需要安排上万架次的飞机将数亿吨干冰送上天，或者将千万枚碘化银火箭弹射入云层，无论是云南，还是东南亚的空军基地根本没有这个能力和物资储备。”
躺椅里依然悄无声息。潘舰长接着道：“我们与地面的联络是断的。”
余忠听了潘舰长的话，立刻将手指松了。过了会儿，他无奈道：“报告统领，联系不上甄崖将军。”他偷眼看向潘舰长和徐博士，目光中竟然带着几丝感激之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中华号与地面的联络就开始断断续续，信号传输极不稳定，最后索性断了。天穹二号反馈是太阳风的影响——这弄得前大统领焦虑不已。前大统领觉得目前的这种情况有些似曾相识，却又记不起来自己究竟什么时候遇到过。他本来已经快要习惯这种状态了，结果余忠的这句话让他血压又升了上去。
躺椅里的前大统领瞬间醒了过来：“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之前十分积极的余忠，这次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其他人也不开口。前大统领只好自己想办法：“就不能……就不能让酒泉送点吃的上来么？‘缯矢’十号，还有六号不是要回地面了么，让他们带消息下去！”
潘舰长道：“‘缯矢’十号，‘缯矢’六号已经在返回的路上了。我也给他们下了命令，让他们一返回地面就通知酒泉在周边再次紧急调派燃料。”
前大统领不解道：“调派燃料？”
潘舰长道：“是的，酒泉目前的燃料储备不足以支撑新的发射。”
前大统领不满道：“为什么？为什么酒泉的燃料储备这么少？他们都是吃干饭的吗！现在不是联系不上地面吗，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潘舰长道：“按照‘蓬莱’计划，酒泉早早准备了绰绰有余的燃料，足够五次发射。后来因为要加派一艘航天飞机……”
前大统领猛烈地咳嗽起来。待咳声停歇，前大统领似乎把之前的问题全忘了，他道：“这么说，酒泉在明天就能有足够的燃料来发射下一艘飞船了？”他重新坐直身子，从机器人明辉手中接过一杯水。
潘舰长道：“统领，明天也不一定能发射。”
前大统领把手中水杯攥紧：“为什么？”
徐博士道：“酒泉并没有这么多的食物储备，它需要从周边临时调配，或者将航天食品在西昌重新打包，用大型运输机运到酒泉……”
余忠道：“据我所知，‘缯矢’系列航天飞机在飞行后都需要进行返厂整修，比如说，发动机维护、隔热罩检查……”
吴副舰长道：“虽然从昨天开始，酒泉周边1000公里内所有能提纯、压缩甲烷的化工厂就开始日夜赶工，但瓶颈其实不在这儿，‘缯矢’二号的驾驶员告诉我，目前天然气供应存在缺口，整个西北已经开始限气了……”
前大统领愤怒地将手中水杯砸在地上。只听“砰”地一声，水杯碎裂，玻璃四溅。汇聚在地上的每一滩水都映照出了前大统领肥肉横生的大脸，就好像……就好像一只大猩猩。
嗯？猩猩……前大统领猛然站起，随即又跌坐在躺椅上。他把机器人明辉朝他伸出去的手推开：“明辉，帮我算一下，150，乘以……就乘上一百斤好了。”
机器人明辉道：“答案是7.5吨。”
“各位，”前大统领在机器人明辉的帮助下重新站起来，脸上每一个毛孔都因为兴奋而散发出明亮的油光，“我给大家找到食物了！我们一定能撑过去！”
徐博士困惑不已：“统领，您是说7.5吨食物么？在哪里？”他没有注意到潘舰长、吴副舰长还有余忠他们脸上的神情。
“嗐，这你还想不明白？”前大统领大声道：“当然是那一百五十多只猩猩人了！”
前大统领话音刚落，整个房间突然亮了起来，而后迅速暗了下去，这一过程不到半秒，房间又再次亮了起来。众人一齐抬头，透过头顶的辐射过滤玻璃，大家惊讶地发现Apollo忽明忽暗，竟如同霓虹灯一般闪烁不已！
“发生什么了？”大统领感觉既无辜又茫然，Apollo难道是声控的？
没有人回答他。潘舰长轻点右耳耳机：“控制台，报告状况。”
耳机里答复道：“舰长，Apollo发生轻微扰动，南北极锥偏角最大1.3°。”Apollo在自转的同时，也会围绕贯通中华号南北极的中轴做圆锥形运动。自试飞以来，Apollo的南北极锥偏角从未超过0.4°。
潘舰长道：“原因？”
耳机里答复道：“不清楚，正在排查。”
潘舰长听出了对方声音：“小武，有结果立刻报告。”
耳机里答复道：“是，舰长。”
另一边，徐博士迅速联系上马慕：“发生什么了？”
马慕道：“数据显示天穹二号刚才发生一起电涌。”
徐博士皱起眉头：电涌，又是电涌！对于生物计算机专家而言，电涌并不陌生。这样的情况天穹曾经发生过很多次，只不过公众无从知悉罢了。每次电涌发生后，储晨都牵头成立了调查小组对此进行调查。调查人员得出的结论千奇百怪，即使是调查小组内部也从来没有达成过哪怕一丁点儿的统一意见。后来，因为天穹的电涌不过是让几个计算士昏迷一段时间而已，造成的损失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所以研究生物计算机的科学家们也就渐渐不再关注这件事情，而是把它当成一种常态接受了下来。没想到天穹二号现在也开始出现这种情况了。
徐博士抬头看了Apollo一眼，问道：“对Apollo影响如何？”
马慕额头上冒出细密汗珠：“刚才，天穹二号对中华号磁场的微调停顿了0.7秒，导致Apollo先是在1秒的时间内过量聚变了0.01克的氢，在下一个1秒又少聚变了0.045克的氢，然后又过量聚变了0.08克……”
徐博士迅速打断：“这些具体数据现在不要讲，Apollo在可控范围内吗？”
马慕道：“目前可控，但扰动在扩大，2.8°。现在主要问题在于Apollo自转速度忽快忽慢……”
2.8°？！这已经逼近3°的红线了！忽明忽暗的人造阳光晒在身上甚至有些灼人了，但徐博士浑然不觉，只顾低头思索。一旁的潘舰长则通过耳机连入了中华号A1的控制室，控制室内人员的走动、操作人员在操控台上的各项操作、控制室中心大屏幕上的实时数据……一切都在大统领房间里铺陈开来。投影的上部，按比例缩小的中华号影像缓缓旋转。潘舰长突然道：“马主管，麻烦把能派的猩猩人都派上岗！立刻！”他在投影的左上方读到天穹二号的算力数据，动力室里目前只有8只猩猩人，每个猩猩人都在满额运行。
终于，徐博士抬起头，神情竟然有些兴奋：“诸位，没想到我们竟然遇到了理论上才会出现的情况！太……”他感觉房间里气氛有些不对，于是略带尴尬地把最后要说的话吞了下去。
吴副舰长道：“什么情况？”他猜徐博士最后可能是想说“太好了”，或者“太不可思议了”，但是现在他感觉一点都不好，也不希望自己会遇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徐博士语速极快：“Apollo多聚变一点或者少聚变一点都没有问题，只要保持稳定就行。但不能让它忽多忽少没有规律地聚变，这会让它进入混沌状态，再也无法预测……和控制。”
房间里，听得懂这句话的人脸色刷白。徐博士内心却有些不足，因为这个房间里人人神色紧张，看上去没有人愿意和他分享他此刻心中的五味横陈：欣喜，忐忑……
潘舰长问道：“现在要怎么做？”
徐博士道：“我们要给Apollo添柴，像抽陀螺一样给它一鞭子，让它在更高阶的状态稳定下来。”
潘舰长瞟了一眼算力数据，尚未有新的猩猩人上岗。他当机立断：“小武，手动接管Apollo的氢燃料阀，平稳调到动力一区间下界。”
VR投影里，一个坐在潘舰长身前不远的年轻人点头道：“是，舰长。”他的右手开始缓慢地旋动一个旋钮。
“南极旁边的舱室亮了……”将HW眼镜调到墨镜模式，看上去一点也不怕晒的余忠一直盯着舷窗外面，他看向另一边，“北极也是。”
没有人回答他。潘舰长在余忠开口之前，便已经在自己面前的中华号投影中读到了这个信息。天穹二号刚刚启动了N-J层和S-J层的托卡马克装置，这意味着Apollo的南北极锥偏角已经超过5°。头顶的舷窗外，一层碳复合材料制成的隔热罩悄无声息地伸了出来，将暴烈的人造阳光隔绝在外。
徐博士紧张地注视着眼前的各项数据与图表，他最关注的几个数据，Apollo的南北极锥偏角一直在扩大，现在已经达到7.2°，而另一个数据，氢燃料每秒聚变质量却只是呈锯齿状上升，慢如蜗牛：1.07、1.38、1.1、1.55、1.32、1.91、1.73……
“调至动力一区间下界。”小武报告。
潘舰长皱了皱眉头，命令：“显示反应堆氢云浓度。”
一幅中华号北极点俯视图出现在众人面前，图片看上去像是在面饼上面摊了个鸡蛋，最中心是旋转的Apollo，稀疏的氢云围绕在其四周，慢条斯理地绕着Apollo打转，再外围才是越来越致密的氢云。
“氢燃料聚集到Apollo中心需要时间……”徐博士推了推眼镜。
潘舰长神色不动，他伸出手指，凌空丈量：“目测至少还有500米。”
半分钟过后，中华号的投影中，N-H层和S-H层也变成了蓝色，这意味着这两层的托卡马克装置也启动了。“要继续调到动力二么？”吴副舰长看向徐博士，又看向面无表情的潘舰长。他很想问徐博士如果锥偏角达到90°会发生什么，但他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
潘舰长迅速瞄了徐博士一眼：“再等等。”
轻微的“嗡嗡”声响起，制冷机缓缓开动了起来。动力一本来用于中华号的启动，但现在中华号却一直停泊在“蟾宫”基地，那便只能通过制冷机来将中华号内壁的过量能量传导到外部去。
徐博士半张着嘴，一眼不眨地盯着氢燃料每秒聚变质量数据：2.23、2.37、2.34……快一点啊，Apollo饿了！突然，读数跳到了5.78。“啊！到了，到了！”徐博士忘我地叫起来。
VR投影中，Apollo似乎打了个冷颤，其自转速度随后肉眼可见地快了起来，吸收周围氢云的速度也随之加快：5.83、5.89、5.96、6.04、6.13、6.23……“回去了，回去了！”徐博开心地叫了起来，南北极锥偏角的数据从最大值24.2°开始逐步回调。
放松下来的徐博士转身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下去。他左顾右盼，整个房间里，没有一个人朝他看过来，每个人都像是被点了穴一般盯着投影数据。氢燃料每秒聚变质量已经在7.44附近稳定跳动，但直到锥偏角降到3°以下的时候，所有人的表情才开始慢慢变得丰富起来。
潘舰长下命令：“小武，等Apollo稳定了，你再把它从动力一调回去。另外，一个小时后，我要这次扰动的报告。能给我么？”
小武应道：“能，舰长。”
潘舰长又对徐博士道：“徐博士，据我所知，天穹的电涌现象并非罕见。我不希望中华号在航行的时候还要担心电涌的问题，所以我想请您组建一支调查小组，调查天穹二号的这次电涌事故，并根据调查结果给我提交一份评估，评估像今天的操作流程可否改进，以及是否要将该操作方式写入紧急避险手册，或者，日常操作手册。”
徐博士点头道：“好的，舰长。”徐博士其实也有些后怕，要是天穹二号在中华号处于动力六的状态下来了一次电涌，那……他暗暗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把电涌的事情调查清楚！
潘舰长操纵耳机退出控制室，对吴副舰长道：“告诉大家，这是演习，是一次正常的压力测试。”
“大家”的含义，既清晰又模糊，但吴副舰长目光闪烁了几下，很快点头会意。
潘舰长分派已定，大家突然想起房间还有一个人——前大统领。前大统领已经在一旁默默站立了许久，目睹了Apollo从开始扰动到复归平稳的全过程。在此期间，没有人咨询他的意见，没有人请求他的指导，甚至没有人向他看过哪怕一眼。如果说中华号是一个完整的人体，那么他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这个人身上多余的阑尾。他看向潘舰长，问道：“‘缯矢’一号、二号什么时候回去？”
潘舰长看了下时间：“‘缯矢’一号应该快要启程回航了，‘缯矢’二号大约一小时后。”
前大统领道：“很好，联系‘缯矢’一号，让它等我。”
前大统领想要回地面？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让房间里每个人都愣住了。余忠自然是又惊又喜，他当然不想去冥王黑洞。潘舰长、吴副舰长和徐博士的表情则十分微妙，难道是Apollo刚才的扰动让大统领打了退堂鼓？那储晨的计划怎么办？
机器人明辉突然开口了：“主人，有个电话，杨飞将军打来的。”
前大统领疑惑道：“我们与地面能联系上了？”杨飞？他找我做什么？自从他交出Withold，把大统领之位传给储晨后，还没有一个人主动联系过他。以前他觉得自己从早到晚都要被一帮人团团围着，实在不胜其烦，现在他却又开始怀念这种感觉了。“快把他接进来，快！”前大统领久违地感觉到自己被人需要，无数隐秘而细微的情感像点燃的烟火一样瞬间迸发，五颜六色的光芒充盈了他日渐荒芜的内心。
杨飞的VR投影迅速出现在房间内。前大统领看见杨飞坐在自己平日里坐的位子上，心里登时老大不自在，脸上的微笑也僵住了：“杨飞，怎么了？”
杨飞神情肃穆，声音平平：“统领……”
杨飞的影像突然消失，房间顶部的防热罩缩了回去，温暖的人造阳光又射了进来。
前大统领紧皱眉头：“怎么回事？又断了？”
机器人明辉道：“是的，与地面的通讯又断了。”
通讯可以说断就断，但方才骤然涌上前大统领心头的情感却不能说没就没。这些无处安放、无处宣泄的情感，弄得前大统领像遇到大姨妈一样烦躁无比。该死的太阳风，为什么总是给我惹事？你为什么竟敢比我还要喜怒无常？前大统领甚至有些委屈：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一念至此，一股突如其来的无力感迅速淹没了前大统领：他可以命令人民横拦长江，他可以命令人民飞索跨海，但在太阳那雄浑的伟力面前，他生平第一次无比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渺小得像一只蚂蚁。这种无力感，他统治下的人民每天都在默默忍受着——人民一天接一天地目睹他们所喜爱、所珍惜、所追求的东西被屏蔽，被消失，被404的时候，他们的心情难道会和现在的前大统领有任何不同吗？
前大统领低下头，仿佛在沉思。潘舰长诸人不知道前大统领在想些什么，一时都心中惴惴。闷了半天，前大统领终于开口：“他居然坐在我的凳子上！”他抬起头，“余忠，你看到了吗？他居然敢坐在我的凳子上！”
大伙儿恍然，原来前大统领在为这事儿生闷气呢！余忠忙道：“统领，我看到了。”
前大统领面露狠厉之色：“他凭什么坐在我的凳子上？嗯？凭什么？……储晨呢？”
谁都没法回答他的问题。余忠道：“统领，我们现在要搞清楚杨飞他为什么要联系您。”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前大统领终于分清了主次：“对，我要搞清楚他为什么要找我。明辉，联系他！”
机器人明辉道：“通讯目前还是断的。”
徐博士道：“既然之前通讯曾经恢复过，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数据传输过来。”再过几分钟，徐博士会因为自己的多嘴而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割掉。
机器人明辉道：“是的，有一段视频。”
前大统领责备道：“你怎么不早说？赶快放出来！”
机器人明辉道：“是。”一段视频出现在众人眼前，赫然是中部战区司令杨飞进攻甄崖将军府的画面。
视频不长，很快就放完了。屋内温度适宜，阳光和煦，但众人后背都凉飕飕的。
终于，前大统领打破沉默：“杨飞为什么进攻甄崖将军府？”大概是太阳晒多了，他感觉自己脑袋有些迷糊。
余忠实在忍不住了：“统领，您还没想明白吗？杨飞他背叛您了！”
前大统领结结巴巴道：“背叛？……他刚才还喊我统领……”
余忠道：“您难道听不出来，他这是在讽刺您吗？”
前大统领老脸似乎红了红：“这……这我当然听出来了……但是他为什么要进攻甄崖将军府？”
余忠道：“统领，难道您忘了，明辉，您的亲孙女明辉——不是你眼前这个机器人明辉——就在甄崖将军府里面呀！”太空中的诸人，并不知道明辉已经飞去厦门的事情。
前大统领道：“啊……对，是了！但他挟持明辉有什么用？”
余忠道：“用来威胁您的女儿储晨呀！”
前大统领自信地笑了：“这怎么可能威胁得了储晨……”身为大统领，就要紧握权力不放，必要时连家人都可以不要。前大统领就是这么践行了一辈子，他不信自己几十年的言传身教储晨连一分都没学到。
余忠道：“统领，不管您信不信，杨飞现在坐在您的位子上，储晨不见踪影，也联系不上——这还有什么好疑虑的？杨飞他篡了您亲手传给储晨的位子！”最后一句话余忠说得咬牙切齿，字字铿锵，仿佛杨飞篡的是余忠自己的位子。
“那……那怎么办？”前大统领此时已经没了半点主意。
余忠道：“统领，依我看，他联系您，是想和您谈判来着。”
前大统领道：“谈……谈判？”
余忠道：“是的，统领。您感觉杨飞刚才喊你的声音，是平时的声音么？”
前大统领仿佛木偶一般：“不……不是。”前大统领印象中，杨飞的声音永远都是柔软的。
余忠道：“您感觉杨飞刚才的表情，是他平时的表情么？”
前大统领仿佛刚被人从冷冻柜里取出来：“不……不是。”前大统领印象中，杨飞的表情永远都是谄媚的。
余忠切齿道：“您和杨飞会面的时候，哪一次是您站着，他坐着的？”
若不是余忠提醒，前大统领恐怕永远都不会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傻乎乎地站着。他撑着机器人明辉的肩膀，缓缓在躺椅里坐下。前大统领印象中，杨飞的腰什么时候直过？
余忠道：“统领，杨飞刚才的口气、神情、坐姿，无一不是一种谈判的姿态！他想在气势上先压你一头！”
前大统领终于想明白自己为什么感觉老大不自在了。他仔细回忆杨飞刚才的样子，越回想越觉得杨飞虽然坐着，却仿佛在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一种憋屈感涌上心头。
余忠见前大统领不说话，便继续道：“统领，刚才的通话场景里面没有看到储晨，我猜储晨应该还没有落入杨飞手中，说不定她正和杨飞对峙呢！”
前大统领低头沉思：“嗯，有可能……”其实就算储晨落入杨飞手中，那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又厚又黑的前大统领心想。
余忠道：“统领，杨飞那种货色，就算凭借一时的手段上位，但他根基不稳，人心未附，您轻轻一推就倒了！”
前大统领心头燃起一丝希望：“怎……怎么推？”
余忠道：“‘缯矢’一号不是要回地面了么？我们赶紧回去，只要您在，我们就有主心骨！”
“啊，不，等等，这事……这事不急，要……要从长计议。”一听余忠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去，前大统领顿时紧张起来。他吩咐机器人明辉：“这太阳太大了，你让控制台调小一点。”他感觉这人造阳光晒得他脑袋一阵阵发昏。
余忠滔滔不绝道：“统领，您说得没错，这事当然要仔细谋划一番。兵者，诡道也。我们现在既然和地面联系中断了，却正好让杨飞摸不清楚您的动向。等您悄悄回到酒泉基地的时候，便可通告全国，宣布杨飞是叛徒，命令各大战区起兵勤王！杨飞他到那个时候说不定还以为您在太空呢！一旦您统率东南西北四大战区百万兵力，便可以四面出击，而杨飞只能坐困首都这座孤城！”
前大统领道：“呃……”他感觉余忠仿佛在讲一种他听不懂的语言。
余忠道：“酒泉归西部战区，我们着陆之前，第一个得先联系西部战区司令徐先，让他派人来保护您。您当年好歹也提携过他，他难道不知道感恩图报吗？”
前大统领喃喃：“徐先……”
余忠道：“我们第二个得联系甄崖，让他把攻台的兵力北调……”
前大统领打断道：“等一下，我们去海南，去文昌，不去酒泉……”
余忠沉默了半天方道：“徐博士，‘缯矢’一号在台风天气能降落么？”
徐博士摇摇头，嘴唇闭得紧紧的，仿佛再也不愿开口。形势的发展已经超出他的想象，他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刚才多嘴惹出来的。他现在只想躲得越远越好，省得惹祸上身。
余忠道：“统领，我知道，您想去文昌有您的考虑。杨飞刚袭击了甄崖的家人，甄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您去他那边是最保险的。但海南的天气……”他没有把话说完，他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统领，快做决定吧！
前大统领低着头道：“只能去酒泉？”
“是的。”余忠看不见前大统领的表情。
前大统领犹豫道：“我一旦通告全国，大家都会听我的？”
余忠道：“那当然！您执政几十年来，大家吃得好，睡得香，国力蒸蒸日上，大家都希望您继续执政下去呢！您若是回去了，振臂一呼，肯定会有很多人相应您的号召的。这是您最大的底牌！”
希望的光芒在前大统领眼中闪现，但他想了半天，终于还是道：“余忠，我不想去酒泉，酒泉这名字不好……”酒泉，九泉，这名字多晦气啊！前大统领不想去。
余忠万万没想到前大统领嘴里居然冒出这个理由，真是狗嘴里吐……你嫌酒泉名字不好，冥王名字就好？你要去冥王黑洞，难道你就不忌讳“见冥王”这样的说法？余忠急急道：“统领，兵贵神速，有时候你迟了半步，形势就大不一样了！”此刻形势危急，余忠心神微分，便把前大统领催不得的教训忘到九霄云外了。
前大统领的性格特点，在于你不能催他，你一催他，他就跟你反着来，屡试不爽。前大统领抬起头，似乎在哀求：“余忠，咱们还是驾驶中华号出发吧……”
驾驶中华号出发？你想去哪？你的荣誉感都上哪去了？见前大统领如此不争气，余忠热血上涌，终于口不择言道：“统领，您不能逃跑！”话一出口，余忠立马就后悔了：瞎说啥大实话呢！
前大统领沉下脸：“你说什么？”
前大统领多年积威之下，余忠登时结巴了：“我……”
前大统领此时却一点都不结巴了：“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是逃跑么？本朝太祖带领红军四渡赤水，巧渡金沙江，直到会宁会师，是逃跑么？”
余忠低下头：“不……不是……”
前大统领道：“还是你觉得我没有能力带领中华号再开启一次长征之旅？”
余忠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缩小，连话都快要说不出来了：“没……不……”他知道前大统领一直欲与太祖比肩。
前大统领斩钉截铁道：“‘蓬莱’计划，就是我的长征！冥王黑洞，就是我的会宁！我们在冥王黑洞修养生息，迅速发展科技。与此同时，杨飞这厮必然号令不了全国，神州大地大概率会陷入连年的军阀混战。但是没有关系，等我们科技发展超过地球一个时代了，那时我再打出我的旗号，乘这帮叛贼多败俱伤之际大举反攻，受苦受难的百姓还不是会箪食（shí）壶浆，以迎王师？大统领之位还不是顺理成章，手到擒来？我通过黑洞返老还童，回来之后，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定能再创四十年大国伟业！”
箪shí壶浆？徐博士脑子转了两个弯才明白过来：原来前大统领又念了个别字，把箪sì壶浆念成了箪shí壶浆。
余忠则感觉自己的脚踏实地在前大统领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面前溃不成军。前大统领方才在他心中燃起回家的希望，结果一眨眼功夫，前大统领又要把他的希望狠心掐灭。前大统领这个计划的成功率有多大？10%，还是1%？余忠觉得自己的想法成功率至少有50%。前大统领能够当大统领，而自己只能当保镖，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不具备前大统领与生俱来的雄才伟略？余忠实在不想放弃自己的想法，他想再搏最后一把：“统领，之前您问‘缯矢’一号的事情，是想回去的吧？为什么您又改主意了呢？”
前大统领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你连这都想不明白？”
“统领，如果您害怕回地面危险，”余忠没有注意到前大统领脸已经沉了下来，“请允许我带一部分护卫队成员回去……
前大统领怎么可能离得了余忠？没了余忠，他还怎么掌控大统领护卫队？没了大统领护卫队，他还怎么掌控中华号？他直截了当道：“不行。”
余忠道：“我会询问护卫队的兄弟们，如果他们愿意我才会带他们回去，绝对不会超过5个人……”
余忠话音未落，站在余忠背后的5名大统领护卫便纷纷道：“统领，我愿跟随余队长回地面……”
余忠，你想做什么？你想在我的护卫队里扰乱人心吗？前大统领握紧双拳，脸色黑如锅底。这个时候，绝不能松口，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后面想回地面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余忠继续道：“……回去后，请您允许我以您的名义通告全国，召集各大战区的部队……”
余忠，你还想要统领我的军队？面对余忠接二连三地触犯自己的逆鳞，前大统领终于忍不住大喝：“余忠，你想造反吗？！”
忠心耿耿的余忠呆住了，他从没想过“造反”这个词有一天会用在自己身上。如果两个方案一起推进，前大统领的成功不是会更有保障吗？余忠一心想着率领大军帮前大统领敉平叛乱，或者在层层护卫之下实施一场外科手术式的进攻直取杨飞狗头，没有注意到前大统领的目光已经变得阴鹫。他心乱如麻：“统领……”
话说回来，统领，您现在怀疑我的忠心，不嫌太早了些吗？王翦将兵六十万，行前，数请美田宅园池；李靖破突厥后，方收奇珍异宝以自污——我现在手中一无兵马，二未破敌，你这就开始怀疑我了？自己一直把前大统领往好的地方想，但……难道前大统领真如坊间传闻那样志大才疏？
说到底，统领，原来你从未真正信任我……
吴副舰长突然大声道：“统领，我十分赞成您驾驶中华号前往冥王黑洞的方案。”
余忠猝不及防，前大统领喜上眉梢，潘舰长静观其变，徐博士呆如木鸡。只听吴副舰长继续道：“禀报统领，余队长心里究竟是怎样想的暂且不论，但是我认为他现在不适合担任护卫队队长这一职务了。”
余忠冷声道：“吴海，你想要做什么？”
前大统领道：“余忠，你给我闭嘴！”
吴副舰长看都没看余忠一眼，他上前几步，凑近前大统领耳边道：“统领，我建议您将余队长还有这几个护卫单独关几天禁闭，或者，冬眠。”
吴副舰长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房间里所有人都听见了。一个大统领护卫平日里飞扬跋扈惯了，不禁怒道：“吴海，你是什么东西，敢关老子禁闭？”他扬了扬手里的电击枪，骄横道：“信不信老子给你来一下？”
吴副舰长恍若未闻，他挺直身子，毫无惧色地看着余忠，继续道：“我想，余队长一个人静静待着的时候，应该会慢慢理解您的想法，也会慢慢理解我的苦心的……啊——”他跌倒在地，整个人不断痉挛。
所有人一齐朝着一个方向看去，刚才发声的那个大统领护卫还摆着射击的姿势未变：“姓吴的，这一下是最轻的……”话音未落，他脸上已经挨了余忠一记拳头，手里的电击枪也被余忠劈手夺过。
大统领护卫半跪于地，鼻血不停滴落在地板上。他抬起头，扑面而来的是余忠失望而痛心的目光。大概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低下头：“队长……”
吴副舰长挣扎着爬起来，站直了身子，他盯着余忠的背影：“大统领护卫队余队长，你要是想动手的话，那就过来吧！我就在这里，手无寸铁，绝不抵抗！我们今天就让统领看看，我们哪个才是对他最忠心的人！”
前大统领的脸上却是毫无血色，他盯着余忠发抖的右手，这只手里紧紧握着方才夺下的电击枪。他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像是刚出生的小猫在撒娇：“余队长……”
余忠缓缓转过身：“小伍，小李，小蒙，小岳，”他顿了顿，把跪在地上的大统领护卫扶起，“小袁，你们，把身上的武器放到统领旁边的桌上。”过了几秒，他吼道：“都愣着做什么，把身上的武器放到统领旁边的桌上！大统领像章也一样！”
几分钟后，余忠走到前大统领跟前，将手中从小袁手中夺过的电击枪、自己腰间的电击枪、靴管里的军用匕首一一放在前大统领面前。末了，他注视着前大统领：“统领，护卫队里，小钱见事机敏，若是再锻炼一下，可堪大用……”
前大统领这时已经不怕余忠了，他冷冷道：“你的像章。”
余忠低下头，将领口的大统领像章取下：“统领，中华号武器库的钥匙，就请您收好……”他把大统领像章与自己的忠心一并交了出去。
前大统领劈手夺过余忠的大统领像章，朝吴副舰长递过去：“吴副舰长，你就兼任一下大统领护卫队长一职吧。潘舰长，你觉得如何？”
潘舰长盯着吴副舰长将大统领像章接在手中，缓缓道：“一切听统领安排。”
前大统领似乎想起了什么，他问道：“吴队长，你以前哪个战区的？”
吴海队长道：“报告统领，我以前是南部战区的。”
前大统领又惊又喜：“南部战区？那你以前是甄崖的手下？”
吴海队长道：“是的，统领。”
前大统领满意极了，他道：“很好。吴队长，你对中华号应该很熟悉，就由你来安排他们禁闭的房间吧！”
吴海队长道：“是，统领。”
前大统领接着道：“潘舰长，你看我们何时出发？”
出发？潘舰长愣了愣：虽说吴副舰长刚才表态赞成驾驶中华号前往冥王黑洞的方案，但这不代表潘舰长也赞成啊。前大统领根本搞不清楚状况，什么时候吴副舰长的意见能够代表中华号全体的意见了？“统领，您希望何时出发？”他把皮球踢了回去。
前大统领道：“越快越好！”
“如果您要求尽快出发的话，人员要根据食物情况重新安排……”潘舰长注意到吴海队长朝他缓缓眨眼。是的，时间，一切都是时间问题！“统领，两个小时后我给您重新提交一份前往冥王黑洞的方案，您看如何？”
前大统领瞪着潘舰长，一字一句道：“潘舰长，不要再让我失望！”他语气严厉，带着警告的意味。
“是，统领。”潘舰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