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号 A4
中华号上，虽无鸟语，却有花香。沐浴在阳光下的徐博士行走在青草间的小路上，簇拥在一丛丛盛放的玛格丽特之间，闻着樟树枝头白色小花散发出的香味，只觉春风如酒，令人沉醉。他朝着身旁穿着天蓝色军装的潘任侠舰长道：“潘舰长，实在是太好了，没想到吴副舰长这么有勇有谋！我方才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满面红光，兴奋不已。
潘舰长微微一笑。
徐博士继续道：“我们之前一直担心该拿护卫队这帮人怎么办，结果吴副舰长这么一走马上任，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潘舰长低头沉吟：毫无根基的吴副舰长空降到大统领护卫队去，能否站稳脚跟都是未知之数，现在这么高兴未免太早。他不欲泼徐博士的冷水，便没有接口。
徐博士仔细观察潘舰长表情：“舰长，你在担心什么？”
潘舰长朝四周看了看，低声道：“徐博士，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前大统领铁了心不冬眠怎么办？”
徐博士道：“嗯？这……”
潘舰长看了徐博士一眼，笑了笑，接着道：“这个问题先放一边。你有办法绕开统领的一级权限么？”
徐博士低头仔细思索了半天，摇头道：“没有，除非……”
潘舰长道：“除非什么？”
徐博士道：“除非在物理层面切断统领与中华号的一切联络。”徐博士所说的物理层面，甚至包括声音。中华号的AI会检测发布命令者的声纹，并与数据库中的声纹进行匹配，只有前大统领的声音才具备一级权限。
潘舰长道：“怎么说？”
徐博士道：“舰长，你知道，现在我们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比如说我们的HW眼镜、手环这些，全是通过6G网络连在一起的。前大统领也一样，只要他戴的眼镜，或者手腕上的手环能连上中华号的6G网络，就能用一级权限控制中华号。”而在6G网络里，每个电子设备都能成为这个网络的一个中继节点。
潘舰长轻轻抚摸着下巴：“所以，我们需要让他把眼镜和手环都取下来？”
徐博士看着潘舰长，无奈地耸耸肩。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想到了Withold：统领的眼镜或许不是经常架在鼻子上，但想要他主动把手环取下来，那就纯粹是痴心妄想了。
潘舰长道：“徐博士，您看储晨是什么样的人？”
徐博士沉吟良久：“我不知道……”他只见过储晨两次，如何谈得上了解？他现在感觉自己完全是储晨的提线木偶。
潘舰长道：“在我眼里，储晨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她不可能没有预见到这个问题，所以肯定已经安排好了应对的办法。只是她究竟准备怎样应对呢？前大统领若是不想冬眠，我们可以说是根本没有强迫性的办法。所以，这个漏洞在我看来完全没有办法补上。或者，中华号上还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徐博士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哎，通讯一直是断的，也不知道现在地面上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要是能联系上储晨……”
潘舰长笑了：“办法其实也不是没有，只是我觉得我若是储晨，绝对做不出这种事罢了。”
徐博士疑惑道：“什么办法？”
潘舰长道：“徐博士，你再帮我想想吧。不到最后一步，我不会动用这个办法的。”
“好的，舰长。”徐博士安慰道，“舰长，现在没必要费这个心，只要统领太太平平地同意冬眠，那就皆大欢喜了。”他又想起一件事，“舰长，我们光吃个饭就一个小时过去了，前大统领要的方案还来得及吗？”
潘舰长道：“这个不着急，方案只是缓兵之计，要拿很快就能拿出来。主要是吴副舰长，我先帮他拖两个小时，看他能不能在大统领护卫队里先发展几个人。喏，他来了……”
徐博士转头一看，只见吴副舰长正从另一边向他们走来：“吴副舰长！”他热情地向吴副舰长挥手示意。
潘舰长却皱了皱眉头，一声“老吴”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注意到吴副舰长换上了笔挺的灰绿色军装，领口的大统领像章耀眼无比，身后还跟着四名大统领护卫。关键是，吴副舰长走路的姿势和以前大不一样。
吴副舰长走近两人，脸上挂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说的话却毫不含糊：“潘舰长，刚接到统领命令，中华号上原属中部战区的所有船员一律停职，接受审查。潘舰长，您原来是北洋舰队的，隶属中部战区，这……实在没办法，得请您将肩章取下，交给我。”
潘舰长神色不动，心下迅速盘算。徐博士却急了：“吴副舰长，您这是要干什么？潘舰长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前大统领这么信任你，你怎么不替潘舰长分辩几句？”
吴副舰长搓着手，满脸羞愧：“徐博士，统领对潘舰长的态度您也不是没有见过。何况，他现在正在气头上，我又怎么敢乱讲？要是我一个不小心讲错了一句话，他说不定连我都不再相信了！这样岂不更是得不偿失？徐博士，您别急，等到统领气消下去了，我一定瞅机会在他面前为潘舰长讲几句好话……”
徐博士激动起来：“吴副舰长，这个时候你怎么可以计较个人得失……”
“好了好了，徐博士，你不要再多言了。”潘舰长扯了一下徐博士胳膊，打断道，“我觉得吴队长的话不无道理啊，等统领气消了，吴队长再替我美言几句，说不定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呢！”徐博士啊，你真是个呆瓜，你没有发现他们五个人已经把我们围起来了吗？吴副舰长若是要我交出肩章，一句话足矣，只有吴队长才需要五个人。潘舰长一边将肩章取下，一边重新打量换了一张皮的吴队长。共事三年，直到现在他才终于看清楚眼前这个人，这会不会太晚了？
吴队长低着头道：“事半功倍不敢说，只希望潘舰长能够理解我的所作所为。我这么做完全是迫不得已……”
潘舰长将肩章交到吴队长手中：“吴队长，我完全能够理解。哈哈，这下您难道要身兼三职了？现在我该怎么称呼您呢？吴舰长，还是吴队长？”他拍拍吴队长的肩膀，掌心清晰地感觉到吴队长肩膀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吴队长注视着潘舰长，目光中仿佛带着几丝惶恐，语气也无比真诚：“哎呀，潘舰长，你别取笑我了。别人不清楚也就罢了，您难道还不知道？什么大统领护卫队队长，中华号舰长，都是暂代的，暂代的……等您的审查过了，我立刻就把肩章交还给您……潘舰长，还有您的耳机。”他再次向潘舰长伸出手。
潘舰长道：“哈哈，未来的事情还远着呢。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他把耳机也摘了下来。
吴队长脸色十分为难：“潘舰长，您原来的房间肯定是不能再回去了，您看我把您安排在余忠的隔壁怎么样？”
潘舰长道：“那可就再好不过了，一对难兄难弟，正好隔墙神交。我们走吧！”他抬腿便行。四名大统领护卫中迅速分出两人走在潘舰长身前，另两人则跟在身后，看上去像是听了潘舰长的吩咐才行动的。
吴队长迅速换上一副笑容：“潘舰长说笑了，您和余忠又不是一类人，有什么好神交的……”潘舰长恍若未闻，径直从他身旁走过，只留给他半个背影。吴队长愣了愣，右眼肌肉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很快，他朝徐博士微微点了下头，转身赶上潘舰长。
只听徐博士担忧道：“吴副舰长，审查的话是怎么个审查法？”这番变化令他猝不及防，他到现在脑子还是迷糊的。
听到徐博士依然称吴海为吴副舰长，潘舰长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老徐啊老徐，你还没看明白吗？耳边传来吴队长的声音：“审查的事情，恐怕会由统领一手操持……不过徐博士，您别担心，我会尽可能地劝统领秉公处理的。”
“啊？”徐博士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在他看来，前大统领和“秉公处理”这四个字一点缘分都没有呀！
潘舰长转身道：“徐博士，我们走了啊。接下来的事情，你可得自己琢磨了！”他朝徐博士笑了笑，很快便被吴队长他们簇拥着走远了。微风吹来徐博士结结巴巴的回应：“呃——好……”
沿着脚下起伏的小路，穿过一片片草地，穿过通道，再走上A4与A5之间的廊桥，吴队长一路与潘舰长并排而行，眼珠滴溜溜直转，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似乎也不准备第一个开口。廊桥之上虽有不少来往行人，但无论是谁，只要眼角瞟到这些大统领护卫身上穿的服色，谁又敢再多看一眼，多问一句？终于，还是潘舰长打破了沉默。
只听潘舰长云淡风轻地问道：“吴队长，没想到你在大统领护卫队里的人缘还不错嘛！为什么不向我介绍介绍你这几个新手下呢？”
吴队长道：“哈哈，潘舰长，我老吴能有什么人缘？我也就是腆着这张老脸四处混饭吃，在不少地方混了个脸熟罢了。喏，你面前两位，小郑，小蒋，和潘舰长打个招呼！”
潘舰长前方两名大统领护卫稍稍侧过头，不冷不热地喊了一声：“潘舰长！”
吴队长道：“你后面两位，小刘，小魏！”
潘舰长转过身，只见自己后方两名大统领护卫斜着眼，冷冷地盯着他，仿佛公事公办一般喊了一声：“潘舰长！”
潘舰长缓缓开口：“听说以前余队长与手下的士兵吃、住、训练、巡逻都在一起，御下虽严，军中却传有亲如父子的美名。”他侧过身，对着身旁的吴队长道，“但是没想到啊，‘人走茶凉’这句老话毕竟还是没有说错。”他边说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身周的大统领护卫。
潘舰长本来希望至少能在这些大统领护卫的脸上看到几丝愧意，但他眼角的余光在身后的小刘脸上只看到了无言的冷笑。他压下心中的讶然，微微扭头，迅速瞟了另一侧的小魏一眼：小魏高高地仰着脑袋，嘴角嘲意未散。潘舰长的心沉了下去。
怎么回事？余忠在大统领护卫队里苦心经营了不下八年，却抵不过吴海短短的一个小时？吴海究竟是用什么办法在短时间内攻破了这几人的心防？利益？美女？潘舰长有些想不通，但他知道自己与吴队长的博弈已经输了一着。
吴队长看在眼里，嘿嘿笑了两声，他换了个话题：“潘舰长，您最后和徐博士说的那句话，是交代他去做啥事呀？”
潘舰长迅速反应过来：“什么？哦，我就说了那么短短一句话，能给他交代啥事呀！”他随着吴队长一行人走进A5区。
吴队长不信：“是么？”
潘舰长道：“吴队长，你这就多虑了。我本来都准备和你走了，结果听了他最后那句话，觉得实在是受不了他了，所以想提点他一下。”
吴队长道：“提点他一下？”
潘舰长道：“是呀，徐博士这个老实人，我担心他哪天被人卖了，说不定还替人家数钱呢！吴队长，你说是不是？”
吴队长一脸憨厚的样子：“徐博士都这么大的人了，要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那他这么多年岂不是白混了？潘舰长，您的房间到了！”他拐了个弯，显示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条短短的走廊。两名大统领护卫在走廊上巡视着，看到众人到来，不待吴队长吩咐，其中一人迅速打开了一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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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舰长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但他感觉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早就被人算计好了。现在，眼前的房间明显是个死地，自己一旦进去了，是死是活只能看自己还有没有利用价值，而他却又不得不往里跳。吴队长不忘继续给潘舰长介绍：“潘舰长，这两位是小胡和小严，有啥事您就找他们，用不着客气。”他愧疚不已地摆出一副请君入瓮的架势，“潘舰长，请吧！”
潘舰长硬着头皮走进房间。这间普通舱房仿佛刚刚遭受了龙卷风的袭击，龙卷风卷走了几乎所有的东西，只留下了一张上下铺床和一张桌子。盥洗室里，一只不锈钢马桶孤零零地蹲在墙角。
吴队长脸上的愧疚之色更浓郁了：“条件有些简陋，我会安排人将您的一些私人物品、必需品尽快送过来的。”
“不急，不急。吴队长，按您的节奏来就行，我知道你一定会帮我安排好的。”潘舰长扫视了一圈，叹息道，“吴队长，你这一注下得……我真心有些看不懂。”他盯着眼前的吴队长，希望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吴队长恍若未闻，他右手握拳，大拇指朝着一侧墙壁指了指：“余忠在这堵墙后面。”他转身向门外走去，口中淡淡道，“潘舰长，神交的时候可别搞错方向。”
吴队长轻轻的一句话，如同一根针深深刺进潘舰长心里。一股突如其来的愤怒瞬间冲上潘舰长脑门，随即变成深深的无力。吴队长在门口转过身，脸上所有的表情一下子都消失了：“潘舰长，很多事情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了，但你可能没听清。您和余忠神交的时候，要不两人再一起琢磨琢磨？”几丝得意绽开在吴队长的嘴角，他又刺了潘舰长一下。
房门倏地关上。潘舰长在床沿坐下，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他迅速冷静下来：吴队长都告诉过我什么？而我又忽略了哪些？
吴队长说，中华号上原属中部战区的所有船员一律停职，接受审查。
而大统领护卫队的成员全部都是中部战区的。
这……难道说，大统领护卫队被吴海一窝端了？他有这个能力吗？
不，吴海没有这个能力，余忠才有。吴海只需要用几句话把余忠逼到墙角，余忠就会自己把自己将死，就像之前在大统领房间一样。
一念至此，潘舰长忍不住叹息。被吴海利用的又何止余忠一人，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啊。他突然开始佩服余忠了，之前在前大统领房间的时候，机会只在一瞬，但被吴海抓住了。从那时起，吴海站到了舞台中央，其他人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不，等一下，若是大统领护卫队被吴海一窝端了，我刚才看到那几名大统领护卫又是从哪里来的？
潘舰长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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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号 A2
甲7把香蕉皮扔到一边：“你们玩吧，我要回去睡觉了！”他看了乙2一眼。
戊12拉着甲7的手不放：“甲7哥哥，再陪我们玩会儿嘛！啊——乙2哥哥也要走么？”她的小嘴嘟了起来。
乙3挠了挠戊12的胳肢窝，逗得戊12“咯咯”直笑，她的小手立刻松开了：“你的两个哥哥累了，让他们去睡觉吧，好不好？刚才他们睡到一半，又被喊去干活……”
“那明天甲7哥哥和乙2哥哥要多陪我玩一会儿。”戊12撒娇。
甲7道：“一定。”
“拉钩？”戊12道。
“拉钩。”甲7伸出小拇指。
乙2轻轻捏了捏戊12的小脸：“我不拉钩，你和甲7哥哥拉了就行。”他与甲7并肩走出娱乐室。
三名值守在娱乐室外的科研人员心思完全在别的地方，他们的谈话声连绵不断地飘过来，一股若有若无的焦虑在空气中弥漫。
“吃的真的要不够了？”女声尖细。声音的主人瓜子脸，细胳膊细腿，在上级面前永远是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Rose他们暗地里喊她“蚂蚁”。
“嘘，小声点……你们不要告诉别人。”男声细微。声音的主人下巴尖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总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待他眼前的所有东西，无论是人、猩猩人，还是沾在他镜片上的灰尘。Rose他们暗地里叫他“螳螂”。
“那到时候怎么办？”女声慵懒。声音的主人脸蛋微胖，面容姣好，因为勤于健身的缘故，臀部和大腿令人印象深刻。Rose他们暗地里称她“跳蚤”。
“要么冬眠，要么回地面。”说话的是“螳螂”。
“蚂蚁”面无表情地看着甲7与乙2从他们身边走过，像是在看两团空气。她低下头，手中电子笔在平板上胡乱地写写划划：“你怎么知道要回地面？”
“‘缯矢’一号、‘缯矢’二号一直停在A25，驾驶员说他们接到通知原地待命。”“螳螂”道，“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他又补了一句。
“跳蚤”不置可否，她朝走廊另一边看了一眼：“老马躲在自己房间里半天没见人影了，你们猜，他啥时候出来说句话呀……”
甲7与乙2恍若未闻，他们继续向前走，拐了个弯。走廊上冷冷清清，原先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大统领护卫队突然不见了踪影。头顶，一个360°监控摄像头闪着红光，似乎在默默打量着他们。前方拐角，一扇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甲7与乙2迅速闪身进去。
乙2左右打量：“这就是Rose姐说的布草间？”
“别四处乱摸，Rose姐说在最里面。”甲7径直往里走去。过道两边是一排排铁质架子，架子上面放着干净的白蓝两色床上三件套，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起，怡人的清香不断飘进他的鼻子。蓝色的三件套他很熟悉，他感觉上面似乎还残存着他自己的味道。
“我知道我知道。”乙2嚷着往里冲，他在尽头的两排架子找到了床上三件套、猩猩人日常穿的蓝色实验服，还有科研人员日常披在外面的白色外套，都是崭新未拆封的。
过了半分钟，侧门再次打开，穿着白色外套、打扮成科研人员的甲7与乙2走了出来。甲7与乙2是第二代和第三代猩猩人中毛发最不旺盛的，不熟悉他们的人就算是仔细观察，也不一定能很快发现他们是猩猩人。
乙2道：“接下来怎么办？”
甲7迟疑了一下：“继续往前走，Rose姐会为我们开门的。”
乙2拉了拉甲7：“你说的是这一间么？”前方不远处，一个房间门户大开。
甲7道：“走，过去看看。”
过了会儿，他们从房间里走出来，乙2还戴了一顶棕灰色的帽子。他们手中各自举着一个耳机，将耳机的标识码在监控摄像头下晃了晃，然后将耳机戴上。
乙2疑惑道：“Rose姐怎么知道桌上有耳机？”
甲7摇摇头：“不知道。你问题真多，相信Rose姐就可以了。”
耳机里冷不丁传来Rose的声音：“因为耳机原来的主人发现耳机突然连不上天穹二号，所以找库房的人换了一副新的。”
乙2喜道：“哇，真能听见Rose姐的声音……”
Rose道：“声音轻一点，不要一惊一乍的！给走廊上的人听到怎么办？”
甲7压低声音：“Rose姐，你怎么钻到耳机里面去了？”
乙2低声道：“Rose姐，所以刚才我们进的是库房？库房的人呢？”
Rose道：“我不在耳机里，我只是通过它和你们说话。库房的人去吃饭了。你们现在……”
甲7道：“哦，这耳机该怎么用？”
乙2低声道：“Rose姐，这耳机戴着不舒服，硌得慌……”他把耳机塞进耳道，很快又扯出来。
Rose道：“耳机用法你们以后慢慢摸索。小乙2，你把帽子脱了，不要戴。你们……”
甲7面前弹出投影，他慌道：“哎呀，怎么回事？”
乙2道：“Rose姐，这耳机戴着真的很不舒服……”
Rose道：“你们不要乱点，听我命令。乙2，习惯就好。你们别再问了。听着，你们现在要去……”
乙2道：“甲7，你戴着舒服吗？”
Rose提声道：“……A3，你们待会儿右拐……”
甲7道：“当然不舒服。”他双手在面前乱舞，试图将如同蜘蛛网一般蒙在他眼前的投影推开，但投影在他的手势下幻化出各种奇怪的图案。突然，投影消失了。
Rose声音更高了：“好了，甲7，你再也不要乱动了……先听我说，你们走上一段路，会经过……”
乙2道：“Rose姐，甲7也说不舒服。”
“……A2和A3之间的廊桥……你们给我闭嘴！”Rose生气了，耳机里有男声隐约传来。Rose顿了顿，道：“……我刚说到哪了？……”
乙2道：“Rose姐，你那边还有谁？”
甲7抢道：“是Jack大哥么？”
Rose的声音已经带了点哭腔：“……你们……你们怎么一点都不急？……”
乙2道：“你没听Rose姐说过么，Jack大哥已经死了！”
甲7道：“那是甲3？甲5？还是乙1？”
Rose凄凄道：“……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着急……”她仿佛在一个人自言自语。
乙2道：“Rose姐，你究竟在哪里呀？为什么你能看得到我们？我想到你那里去。”
甲7道：“我也要去。”
耳机里悄无声息。
乙2急急道：“Rose姐，你还在么？”
耳机里传来Rose“嘤嘤嘤”的哭声。
甲7慌道：“Rose姐，你怎么了？”
哭声变得响了一些。
甲7甩动肩膀，直接给了乙2一拳：“都怪你，Rose姐讲话你插嘴！”
乙2不甘示弱，回敬了一记：“跟我有什么关系？明明是因为你提到了Jack大哥，提到了Rose姐的伤心事！”
“不，肯定是你的错！”甲7一把揪住乙2领口，两人厮打起来。
“你们都给我住手！想惊动人类吗？”Rose哽咽道，“我真是个大笨蛋，我为什么要把我们种族的一切希望交给你们两个蠢货？Jack，你要是有在天之灵，那就睁眼看看你的小弟们！看他们马上就要成为人类的食物了，却一点都不听话，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在窝里斗！”
甲7和乙2满脸羞愧，立刻住手了。
Rose道：“小甲7，耳机带了不舒服？”
甲7点头。
Rose道：“你能坚持一下么？”
甲7点点头。
Rose欣慰道：“好。”
甲7道：“我如果把这件事做成了，乙3一定会更加喜欢我的。”
Rose道：“小乙2，耳机带了不舒服？”
乙2点点头。
Rose道：“那好，你去休息仓，把衣服和耳机交给甲1姐。”
乙2道：“甲1姐不是刚回去休息吗？说不定她刚躺下！”
Rose道：“没事，你叫她起来。”
乙2一蹦三尺高：“姐，我不要。”
Rose道：“为什么？”
乙2道：“我这不是临阵脱逃吗？我以后在大家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
Rose道：“没事，这是我要求的。”
乙2道：“姐，我不要。我要是不干这事，大家会怎么看我？”
Rose道：“那耳机不舒服你能忍受么？”
乙2道：“能的，Rose姐！”
Rose道：“好。那你们现在能听我命令了么？我们时间紧迫，不许多问问题，我说什么你们就做什么，以后我会给你们解答的。”
甲7和乙2齐道：“好，Rose姐。”
Rose道：“现在，你们直走，往右拐……不，不，快退回去……‘跳蚤’走过来了……你们先退回休息室去。”休息室的侧门再次打开，甲7与乙2踮着脚走进去。
隔着门，甲7与乙2清晰地听见“跳蚤”的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的“蹬蹬”声越来越响：“噫？这里怎么掉了一顶帽子？”
乙2摸摸脑袋，脸色惨白，头上的帽子大概是和甲7打斗的时候掉了。
“跳蚤”的脚步声在外面响了一阵，又走远了：“老唐，你听错了吧！没人！”
“是么？”“螳螂”半信半疑。
“蚂蚁”道：“应该是娱乐室里面的声音。老唐，你别老是疑神疑鬼的，大统领要偷听你也用不着躲在墙角。”她抬了抬自己鼻梁上的眼镜。
“跳蚤”声音突然高了几度：“护卫队的人把这里搞得鸡飞狗跳一团糟，怎么现在一个个都不见了？”
“螳螂”道：“你不知道么，吴海当上护卫队队长啦，新官上任三把火，应该是喊他们过去训话。”
“跳蚤”道：“我当然知道！拜托老吴可千万别再把这帮瘟神放回来了！”
“螳螂”道：“别痴心妄想了，一只屁股坐不了两张凳子。”
“蚂蚁”道：“什么意思？”
“螳螂”嘿嘿冷笑。
Rose通过耳机道：“现在可以出来了……”
甲7与乙2从休息室探出头来。棕灰色的帽子还掉在地上，乙2重新捡起来戴上，耳机里传来Rose声音：“直走，腰挺起来……小乙2，把帽子……算了……好，往右拐。我的天，你们平时都是这样走路的么？……看你们走路真别扭，腿给我并拢一点！……小甲7，你知不知道你走路是同手同脚……”
甲7的后背顷刻间便湿了一小片，他感觉自己半分钟不到的功夫已经不会走路了。耳机里又传来别的声音，少顷，Rose道：“好吧好吧，我知道了。你们不要紧张，自然一点……就当……你们就当是在回去睡觉的路上……我会帮你们避开人类的……”她说得断断续续的，似乎在听其他人说话。
甲7与乙2把耳朵都支棱起来了，可就是听不清耳机里的声音。过了一会儿，Rose的声音又传来了：“真的？”
甲7与乙2异口同声道：“什么？”
Rose自言自语道：“讲些什么好呢？”
乙2小心翼翼地问道：“姐，我们还继续往前走么？”
“当然，继续走。”Rose道，“我要让你们忘记走路。”
甲7苦道：“姐，我已经忘记怎么走路了。”
“不，我要让你们忘记走路这件事儿，然后你们就会走路了。”Rose听声音像是在笑。
乙2两只眼睛都快挤到一块了：“Rose姐，我想我已经不仅忘记该怎么走路，连该怎么说话都忘了。你说的话我怎么都听不懂？”
Rose道：“你们先别管，继续走就是了。快，走起来。嗯——我索性给你们讲讲我在酒泉发射大厅里面看到的事情吧。话说你们上来的时候都看见啥了？”
乙2道：“嗐，还能有啥，啥都没看见啊！”
甲7道：“睡了一觉，醒了就到这里了。”
Rose道：“你们知道么，这叫封闭式转运。”
甲7道：“姐，我们这是在哪里呀？”
Rose道：“我们在太空呢！”
甲7吃了一惊，脚下不由缓了一缓：“这里就是你说的太空？”
Rose更加吃惊：“你们不知道你们在太空？别愣着，继续往前走，目前这一段都没啥人。那之前我和你们大家说的那番话你们听懂了多少？”
甲7嘿嘿笑着，不说话。乙2道：“大概一半吧……”
“只有一半么？”Rose顿时黯然。乙2算是比较年长的了，接触到的东西也不少，可他却只能听懂一半。不，说不定还不到一半，或许只有四分之一。那年纪比乙2还要小的猩猩人听得懂的岂非更少？普及教育这件事情迫在眉睫啊，Rose！一刻都不能懈怠！她很快想到了一个人。
“那你们都听懂了哪些地方？”Rose问。
甲7道：“我知道我们和人类一样高贵。”
乙2补充道：“而且他们现在这样对我们是不对的。”
甲7道：“我们要改变这种状况。”
乙2道：“我们的未来是光明的。”
甲7道：“我们的过程是曲折的。”
乙2道：“我们还要多学习。”
甲7道：“多思考。”
乙2突然道：“那就没时间和戊12她们玩了。”
甲7呆了呆：“啊？”
乙2朝甲7挤挤眼：“你和她拉钩了。”
甲7醒悟过来：“你……”
乙2耸耸肩：“我没和她拉钩。”
甲7揍了乙2一拳：“原来你早就想好了！”
Rose道：“好了好了，现在大家能听得懂这些也就够了。前面快到科研区出口了，旁边有个竖起来的玻璃屏看到么？”
甲7道：“看到了。”
Rose道：“你们随便哪个把脸凑过去扫一下，我会帮你们开门的。”
甲7道：“乙2，你去。”他心脏又跳得快了。
乙2刚想说话，Rose道：“小甲7，就你了，有我在，怕什么！快把脸凑过去。”
乙2松了口气，只听Rose又道：“小乙2，门那边有人要进来了，你看着她，记住要笑，就像你刚才捏戊12小脸的那副样子，朝她点个头……好了好了，小乙2，你不要再花痴一样盯着她看了，人家已经走过去了……”
乙2疑惑道：“那个女人又不认识我，为什么也朝我笑？”
Rose道：“门开了，你们继续往外走，别傻站着。小乙2，下次脖子不要这么僵硬。现在中华号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谁知道你是哪里的？注意，前面就是廊桥了，那边来来往往人多，我要给你们提个醒。”
甲7与乙2同时不安地停下脚步：“啊……”
Rose看着监控里面甲7与乙2的背影：“你们两个，淡定，不要多想，我们继续很自然地聊天就可以了。你们知道吗，刚才那段路你们走得都很棒！就这样，继续！”她慢慢放下心来，“我和你们说哦，我在酒泉发射大厅里面看到的人类，真是丑陋极了。他们数量又多，又乱，相互之间挤来挤去。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空气里乱糟糟的。喏，就像现在你们面前的这副样子。”
甲7与乙2早就已经傻了眼：他们现在站在科研区外的过道上，他们面前，就是A2和A3之间的廊桥。廊桥约莫三米宽，各色人等——包括机器人——来来往往，汹涌的嘈杂声夹带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与方才安静整洁、空气清新的科研区相比，这里简直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几个人从人流中分离出来，从甲7与乙2身旁匆匆走过，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乙2往后退了一小步，声音有些发抖：“姐，他们这么多人，会不会认出我？”
Rose斩钉截铁道：“绝不会。”
乙2道：“绝不会？”
Rose此刻的声音如同一个女王：“从现在开始，你们不许后退！别愣着，走起来，融入他们！很好！按照之前的节奏继续走，听我说话就可以。”
乙2一边走，一边把帽子往下拉。他压低声音：“为什么他们不会认出我？”
Rose道：“因为他们都很忙。”
甲7疑惑道：“都很忙？”
“怎么感觉他们走路步伐都一个样？”乙2瞄了甲7一眼，忧心忡忡，“你把头低下来一点行不行……”
甲7双目平视：“怕什么，你看，他们一个个头都是低着的，要么盯着地面，要么盯着自己眼前的投影，根本就没有一个人朝我们看过来。”
Rose得意道：“我说的没错吧。”
乙2悄声道：“他们走这么快，又不抬头看路，要是撞到一起那就好玩了。”
过了会儿，甲7道：“不会的。我刚才像他们那样走了一段，只要用眼角的余光盯住前面人的脚，跟着前面人的步伐走就可以了。”
“跟着前面人的步伐走？”乙2觉得难以置信，“前面的人走错了怎么办？”
“不知道。”甲7摇摇头，“人类真是不可思议。”
耳机里，Rose轻轻哼了一声：“人类不可思议的地方还多着呢！我在酒泉的大厅里看到各种各样好玩的：有些人呢不知道是在显摆些啥，说话特别大声；旁边听他说话的人呢我离得老远都能感觉到他心里快烦死了，但那个人还是硬要挤出笑脸，在旁边耐心地听着。后来，大声说话的人去找另一个大声说话的人去了，全程都在听的那个人转了个身，整张脸上所有的表情立刻就塌了下来。哎呀，那速度快到我都来不及眨眼！”
甲7疑惑道：“那个人要是不想听另一个人说话，为什么还强忍着呢，回去睡觉不好么？”
“不知道，大概他喜欢受虐吧！”Rose道，“还有呢！大声说话的人碰到别的大声说话的人了，两个人就开始比谁说话更大声。两个人说着说着，其中一方突然就萎了，哈哈！”
乙2疑惑道：“姐，你怎么看出他萎了呢？”
“感觉呗。嗯——”Rose想了想，“萎掉的那一个，感觉整个人会慢慢缩小。”
甲7与乙2困惑不已，他们想象不出一个人慢慢缩小是怎样的场景。
Rose道：“总之，人类就是这么互相交流的，这叫交际。还有呢——你们猜，萎掉的那个接下来做了什么？”
甲7道：“回去睡觉？”
Rose嗔道：“小甲7，你怎么就知道睡觉！我告诉你哦，萎掉的那个，接下来去找了航天中心的蓝衣服小哥，不知道干了什么，我只看到蓝衣服小哥越来越萎，之前萎掉的那个人突然就开始变大了！”
甲7与乙2听得不寒而栗：“萎是会传染的么？”
Rose继续道：“接下来呢，蓝衣服小哥又去找了一个机器人，我看他对机器人说了几句话，又踢了机器人一脚，整个人突然就不萎了！”
甲7感觉像是在听《山海经》里的奇谈，乙2总结道：“所以，机器人可以治疗‘萎’？”
Rose道：“我观察下来情况就是这样。人类在‘萎’的过程中，似乎会失去什么，但他们很快就能在同类或者机器人身上重新获得。”
甲7担忧道：“人类真是太恐怖了，我们现在在他们中间，要是一不小心感染了这种病，那可怎么办呀？”
Rose道：“小甲7，别担心，到时候我会想办法的。”
“噗，有个人朝我看了一眼，立刻就把头低下来了。怎么回事，他怕我么？”甲7道。
Rose道：“那倒不是，他们只是不习惯眼神交流。”
乙2低低抱怨：“他们走得真快，我都快跟不上他们的步伐了。”他从刚才就感觉有目光注视着自己，可回头扫视，视野内的人却没一个人朝他看过来。
甲7道：“他们这是要赶去哪？”
Rose道：“现在是吃饭的点，而前面是用餐区。注意了，前面右边有个出口，拐进去。我提醒你们一声，这里是廊道，大家基本上还是按次序走的，到前面就更乱了。好，拐了！”
从监控视频上看，甲7与乙2简直就像是被一股人流裹挟着冲进A3区的。进入A3区后，这股人流很快就散开了。骤然失去了人流的裹挟，甲7与乙2一时都有些茫然。一个人半低着头朝甲7直直走过来，很快，他抬头瞪了甲7一眼，拐了个弯从甲7身旁绕开了。
甲7瞬间心虚起来：“Rose姐，我觉得我被人发现了！”话音未落，他的右臂便被人碰了一下——不好，难道这么快就有人来捉我了？甲7慌乱不已，右臂条件反射般往回缩，随后整个人被身后的一个男子挤到一边。那个男子拨开他，几步就走到前面去了。一个女子越过甲7，迅速扫了他一眼，而后扭头与身旁的人继续交谈。
Rose道：“什么？谁发现你了？”
甲7心脏怦怦直跳，根本回答不了Rose的问题。那个女子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几丝蔑意，在甲7心头不断盘旋、缭绕。人们接连不断地经过他，几乎每个人都向他投去迅速的一瞥。难道他们都发现我了？刚才那人是怎么回事？不是来捉他的么？为什么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那么奇怪？他渐渐地有了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我做错了什么吗？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科研人员的白色外套依然穿在身上——难道是白色外套有什么问题？可这一路上穿白色外套的也不止他俩呀！他再转头看了看乙2，他们互相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半耷拉着脑袋，双目茫然，两条胳膊把胳肢窝夹得紧紧的，背是弯的，身子是歪的，两条腿更是不知道该往哪放。
甲7与乙2这下算是深刻体会到一个人慢慢缩小是什么样的感受了。乙2不禁悲从中来：天哪，这才跨入人类社会不到一个小时，他就染上了人类那可怕的“萎”病！
一只手拍了拍甲7僵硬的肩膀：“两位先生，你们在这里站着不动，会挡住别人走路的。”甲7与乙2愕然扭头，一个男子朝他们善意地笑了笑，轻轻推着他们向前走去，慢慢挪到靠墙的角落。随后，男子越过他们，很快消失在人海之中。
过了片刻，Rose的声音传来：“我分析了刚才经过你们周围18个人的行动轨迹、走路方式、面部表情以及谈话，他们都没有异常啊。”
“他们没有异常？为什么每个人都瞪我一眼？”虽然甲7语气里有些不信，但Rose的话还是给了他们几分信心。之前他们两个感觉晕头转向，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现在，他们把腰杆挺了挺，开始观察周围的景象。
Rose分析道：“我猜，他们应该是觉得你挡了他们的路。”
乙2道：“Rose姐，刚才有个人说了和你差不多的话。”
“刚才有个人？我漏看了么？”Rose有些疑惑，“哦，等等，那是个机器人！”
“机器人？我刚才竟然没发现……”乙2很快兴奋道，“你们看，我说的没错吧，机器人能治‘萎’病！”
Rose心底暗自嘀咕：这个机器人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
甲7道：“Rose姐，走哪边？”
Rose把疑惑暂时放在一边：“你们先往前走，跟着人流就行。”
很快，甲7与乙2便闻到了一股食物的香味，与他们平时吃的大不相同。在他们面前，人们有次序地排成一条条队伍。队伍的前列是一个个窗口，人类从里面拿出扁平状的餐盘。
乙2盯着他们看了半天，道：“人类吃饭和我们也没什么不一样啊，为什么他们的味道这么香？”
Rose哼道：“你们先去9号窗口，注意，窗口上有编号的。”
甲7抬腿便走，很快，他把脚步放缓：“9号窗口队伍很长……”
乙2忐忑问道：“我们要和人类一起排队？”
Rose道：“当然不。9号窗口旁边的侧门，进去，拿八份盒饭。”
甲7与乙2掀开侧门门口的透明塑料挂帘，首先看到的是一条过道，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的胖壮大汉宛如天神一般站在过道中央，有些疑惑地皱起眉头道：“是你们么？他妈的老吴，先给我派了个我不敢要的，现在又派过来两个小的，他以为这样就能把我打发了？”他摇晃着大脑袋，把八份盒饭递给他们，嘴里嘀咕道：“没事关什么禁闭，本来就支应不过来，还净给老子找事！”他的身侧，各种锅碗瓢盆哗啦作响。
甲7与乙2唯唯应了，按照Rose的吩咐转身就走。胖壮大汉雷霆般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路上别洒了，快去快回！还有，不准偷懒！”
Rose继续指示两人：“走，待会儿右拐上廊桥，去A5。”
甲7小心翼翼问道：“那人把我们当成谁了？”
“你们刚看到的那位，是A3厨房掌勺的姜师傅。现在中华号上人多，厨房人手不够，姜师傅和上面反映——”Rose道，“我顺手就把你俩给安排上了。A5有几个人在关禁闭，你俩现在要给他们送盒饭……等等，你们谁在咽口水，这么大声？”
乙2道：“Rose姐，这盒饭味道好香。我能打开看看么？”
Rose严厉道：“乙2，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做什么？小甲7，给我拎他的耳朵！”
甲7咽了口口水：“姐，我也想打开看看。”
Rose不由气结，她没想到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甲7现在居然也敢不听她的话了，人类的食物竟然有如此大的魔力？她回想起一路上马慕带着她吃过的那几顿，中午是在飞机上吃的，晚饭则是在酒泉航天基地吃的，马慕虽然嗤之以鼻，但她觉得很美味。躺在天穹二号动力室“沉睡”的Rose情不自禁地也咽了一口口水，她让了一小步：“好吧，你们只准打开看看……你们先找个人少的地方……”
甲7与乙2四处张望，只可惜现在正是用餐高峰，餐厅里挤得满满当当。只听耳机里Rose道：“你们去A4区。”
乙2问道：“那边人少么？”
Rose道：“肯定比这里人少！现在中华号五分之一的人都挤到A3这里了！再说了，反正你们要去A5，总要经过A4的！”
甲7与乙2提着盒饭，闷头一溜儿小跑，很快奔上连接A3和A4的廊桥。在手中盒饭香味的不断刺激下，他们现在甚至觉得人类走路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A4是什么地方？”乙2问。
Rose道：“A4是农科院的种植区，我刚看了下，现在那边人不多。”
甲7疑惑道：“种植区？”
Rose顿了顿，道：“是的，我们平时吃的，基本上都是从地里种出来的——你们看到就知道了。我们以前在科研所里面接触不到这些，和你们解释再多也没用。”
甲7与乙2应了一声，他们现在站在一条过道上，过道墙壁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的是“A4 常规重力种植试验区”几个大字，过道尽头，鲜嫩的绿意如同水一般涌入他们眼帘。
“这里没有门禁么？”乙2问。
Rose道：“不需要。设计之初，A4是要求兼具散步与休憩功能的。”
一个穿着和他们一样白色外套的秃头男子脸色惨白，像是屁股着了火一般从里面奔出来，急匆匆地在廊桥入口处的墙壁上按了一下，随后钻进墙壁里面去了。
甲7与乙2看得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
Rose道：“那个人去乘坐胶囊电梯了。这些东西我以后再和你们说，你们继续往前走吧。”
“哦——”甲7与乙2探头探脑地走了进去。他们眼前是一大片草地，但与他们记忆中科研所的草地又有所不同：中华号上的草地略为稀疏，一根根小草从塑料板上的细密孔洞中探出脑袋。乙2蹲下身，摸了摸塑料板，塑料板似乎被固定住了，纹丝不动。
甲7疑惑道：“没有泥土？”
乙2猜测道：“泥土是在下面么？”
过了会儿，Rose方道：“这就是泥土，或者叫P-soil，是一种特殊的塑料。微生物所几年前发现了一种可以寄生在草木根茎上的细菌，这种细菌会缓慢地把你们现在看到的塑料板分解成营养物质，供植物吸收。这样一来，植物的根就能直接扎在塑料里，平时只需要浇水就可以了。”
甲7与乙2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夹在草坪中间的道路在两人脚下不断向前伸展，每隔一段便岔出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将A4种植区分成多块形状各异的小试验田。有几块试验田上已经长出了绿油油的小苗，但看不出是什么植物；也有好几块试验田上面光秃秃的，一个绿点都没有。骋目四顾，视野里总能看到连绵起伏的草地与怒放的花朵，每隔一段还有一棵几达两人高的小树错落点缀其间，葱葱郁郁的枝叶在人造阳光下轻轻摆动，花香在空气中四处流溢。当然，这里还有不少人类，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或在草地上坐着躺着，或沿着小路慢慢踱步。
漫步其间，乙2感觉他的脚步自然而然地慢了下来，他拍了拍途经的一棵小树，小树树干大约杯口粗细：“这里的树可比不上我们生物所。”他想起生物所楼下的百年老松。
Rose催道：“好了好了，赶紧找个地方，我们时间紧迫。”
甲7已经相中了一块地方：“就那块花后面吧。”两人在一丛说不出名字的粉色花草旁坐下，乙2麻利地掏出一份盒饭，揭开盒盖，一股热气伴随着食物的香味扑到两人脸上。待热气稍散，两人既迷惑又忐忑：“这些都是什么？”眼前的这些除了米饭，其他的他们从来都没见过。
Rose念道：“土豆炖牛肉，鱼香肉丝，番茄炒蛋，炒包菜，还有蘑菇炖鸡汤……这些你都吃过？”
甲7与乙2有些茫然，这些菜他们别说是吃，连听都没听说过。除了香蕉，他们平时吃的都是浇在米饭上的一种糊状的食物。所以Rose这句话问的是谁？耳机里传来一阵模模糊糊的声音，Rose道：“这样吧，你们每样尝一小块，这样就算少了一点，也不容易看出来。”
乙2早就迫不及待了，Rose话音刚落，他便迅速用食指与拇指夹了一块牛肉丢进嘴里，含含糊糊道：“唔，好难嚼……Rose姐，你刚才有咽口水么？”
“不是我！”Rose羞道，“快告诉我，吃起来什么味道？”
乙2道：“没吃出来，直接咽下去了……有些辣，嗯，反正挺好吃的……我能再吃一块么？”
“不行，”Rose气道，她感觉乙2吃起来像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小甲7，你尝尝别的。”
甲7用手指夹了一块鱼香肉丝扔进嘴里，他仔仔细细地咀嚼了半天，最后终于咽了下去。他听到Rose问他：“什么味道？”
甲7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好吃……真好吃……”他感觉自己更饿了。
Rose道：“我问你什么味道！”
甲7道：“形容不出来，反正好吃就对了。Rose姐，你要是能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尝尝就好了！”
Rose：“……”
乙2道：“Rose姐，我饿了。”他咽了一口口水。
Rose道：“什么？”
甲7道：“Rose姐，我也饿了……”他也咽了一口口水。
Rose气道：“你们！”
乙2道：“Rose姐，你给厨房下个单，让他们再准备几份盒饭吧，我们大不了再跑一趟就是了。”
甲7道：“Rose姐，我真的好饿，好想吃啊……”
Rose心不由软了：“你……你们速度快点！”
甲7与乙2大喜，他们立刻一屁股坐在地上，甲7又掏出一份盒饭，两人开怀大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