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36
驻守在大统领房间外的两名护卫瞪着来人。来人个子不高，表情憨厚，脸上的笑容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可亲。但两人心里对他厌恶无比。他们勉强喊了一声“吴队长”，语气僵硬道：“统领等你很久了！”
“是么？”吴队长微微一笑。房间门打开，他不慌不忙地走了进去。
“吴海，谁让你把潘任侠关起来的？”前大统领极其罕见地在椅子上正襟危坐，机器人明辉侍立一旁。桌子的另一侧，徐博士一脸警惕地向他看过来。
徐博士补充：“吴队长当时还说，他是按照您的命令才这么做的！”
吴队长缓缓走上前，房间门在他身后无声关上：“统领，我是为了确保您的安全！”他脸上挂着惊讶的神情，甚至流露出几丝委屈，似乎在为前大统领不理解他的做法而难过。
前大统领没有理会徐博士，他拍着桌子，急急道：“你把潘任侠关起来，那我的方案怎么办？”
“方案？”吴队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他很快意识到前大统领说的是前往冥王黑洞的方案。原来你最关心的是这个？他随口道：“哦，那个我可以帮您拟，花不了太长时间。”
“花不了太长时间？”前大统领狐疑地盯着吴队长，眼前的吴队长完全是一副敷衍了事的口气。徐博士的话终于在他脑海里荡起涟漪：“我什么时候命令你把潘舰长关起来的？”
吴队长一副难以置信的口吻：“我向您请示过的呀，您难道忘了？”
前大统领在记忆里仔细搜索：“什么时候？”
“就几个小时前呀！”吴队长道，“您当时不是亲口同意的么，同意我帮您扫除中华号上一切有可能对您不利的潜在风险。余前队长当时也在的。”
“呃——”前大统领想起来了：潘舰长与徐博士离开的时候，吴队长借故留了下来，主动提出了上述要求。“潘舰长也是潜在风险？”他只是对潘舰长不满意而已，难不成潘舰长竟敢因此而心怀愤懑？
吴队长道：“统领，您难道忘了潘舰长以前是哪个战区的？”
“潘舰长以前哪个战区的？”前大统领恍惚记得有人曾经和他提过一嘴，是谁来着？
吴队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潘舰长以前是中部战区的，是杨飞的手下！”
“哦——原来是这样子。”前大统领点头道，他整个人瞬时放松下来，看向徐博士，“那就没问题了。”
啊？徐博士在一旁已经看傻了眼，前大统领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差点吐血——“徐博士，你看，这不就是一场误会么？”前大统领居然当起了和事佬，“如今是非常时期，我现在最信任的人，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吴队长了。你们两个要紧密合作，为中华号出征冥王黑洞开个好头！”
徐博士低下头，支支吾吾道：“是……”他知道自己现在无论提什么都没有用了。潘舰长再怎么优秀、再怎么经验丰富，也会因为他中部战区的出身而被前大统领直接一票否决。
吴队长紧接着道：“按照您的指示，我已经在中华号内部展开了一次专项清理工作，目前成果颇丰……”
“哦？是么？”前大统领顿时来了兴趣，“都有哪些成果？”当年前大统领被人往脸上泼墨后，他把余忠叫过来，狠狠地骂了一顿，责令他连同国安部栾部长、公安部韦部长在全国范围内展开拉网式搜查，把患有——和疑似患有——暴起症的精神病患者统统揪出来。几天后，储晨带着几个精神病医生来了，向他反复论证了患有暴起症的精神病患者完全无法提前发现和预防的医理。这件事虽然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但前大统领很快又对另一件事耿耿于怀起来：余忠他们在那几天的时间里居然连一个人都没有抓过！天子之怒，血流千里；我一发火，你当放屁？你为什么不抓几个人做做样子？关几天再放出来有什么问题？屈打成招又怎么了呢？国家赔偿归根结底还不是人民买单么？
所以，吴队长上位不过短短几个小时便报告成果颇丰，怎能不叫前大统领心花怒放？他觉得吴队长实在是太称职、太能干了！
吴队长抬腕看了下时间，不紧不慢道：“统领，中部战区杨飞鼠窥神位，这是确认无疑的了。可谁敢保证在这中华号上没有他的心腹呢？”
前大统领点头：“不错，那你已经把杨飞派来的内奸揪出来了么？”
吴队长道：“目前还没有，但我准备把我认为有内奸嫌疑的人全部都控制起来。”
前大统领点点头：“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吴队长，你的想法没错！”
吴队长道：“谢谢统领夸奖。”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前大统领等了几秒，觉得有些奇怪：“吴队长，你为什么不说话了，你的成果呢？你抓了几个了？”
吴队长掐着手指算了算：“算上余忠和潘任侠，已经抓了80个人了。”
前大统领意犹不足：“就这点？你人手够不够？若是人手不够，我们再想办法从别的地方调派人手！”
徐博士惊讶不已：“这么多？你这短短一个多小时，怎么能抓这么多人？”
吴队长道：“人手够的。主要还是靠余前队长帮忙。只要余前队长开口，他们一个个都很听话。”
“你办事，我放心！”前大统领洋洋得意，自觉有太祖风范，“吴队长，我啊，真是恨不得你把中华号上所有人都审查一遍。”
徐博士忧惧道：“统领，再这么下去会人心惶惶的……”
吴队长道：“徐博士，你不用担心，我顶多再抓两个人就够了。”
徐博士吃惊不已，前大统领也吃惊不已。他们的想法虽然各不相同，但是他们的吃惊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前大统领道：“为什么？”
吴队长又看了下时间：“我想，这两个人现在应该已经被控制起来了。”
吴队长话音未落，房间门打开，两名前大统领从未见过的护卫队员走了进来：“队长，解决了。”
吴队长点点头，他向前大统领道：“好了，这下就都抓起来了。”
前大统领满脸痴呆状：“什么？他们是谁？”
吴队长道：“他们是您的护卫。”
前大统领脑袋有些混乱：“我的护卫？我不认识他们！”
吴队长道：“您现在认识他们了。”
前大统领：“他们……”
吴队长道：“他们是我为您在中华号上精心挑选出来的几个护卫，小郑，小蒋。”
饶是前大统领蠢笨如猪，此时也感觉到有些不对了：“你……不，我要我以前的那些……”
吴队长对小郑、小蒋道：“你们在外面守着。”两名大统领护卫没有多余的动作，他们转身走了出去，没有向前大统领和徐博士投去一眼，仿佛两人不存在一样。
吴队长道：“统领，您以前的那些护卫队队员，依我看哪，全都摆脱不了内奸的嫌疑，所以我就帮您全部抓起来了。”
前大统领道：“啊？他们……”
吴队长不待前大统领说完，便道：“是的，他们全都是中部战区的，统领，您怎么可以继续信任中部战区的这些人呢？”
前大统领咽了口唾液：“但是，他们不可能全部背叛我……”
吴队长道：“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统领，这话您刚说，怎么就忘了？”
前大统领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吴队长又道：“统领，我有个请求。”
前大统领心脏砰砰直跳：“什……什么请求……”
吴队长从腰间掏出电击枪：“我想请您把您的手环交给我，我来帮您保管。”
前大统领盯着电击枪的枪口：“你……”
吴队长道：“我希望您不要轻举妄动。我知道您使用一级权限的时候需要通过指纹和声纹认证，整个过程不下10秒钟……”他突然叹了口气，扣动了扳机。
前大统领杀猪般惨叫起来，浑身肥肉如浪潮翻涌。吴队长道：“统领，您没事乱动什么呢？这搞得我多紧张啊……我一紧张，就容易手抖……徐博士，你也一样哦……”
“吴……吴……”徐博士已经不知道该称呼吴海什么了，“吴……”难不成称他吴老大、吴统领？他实在喊不出口。
吴队长注意力全在前大统领身上，只用眼角余光防备着徐博士。他以为徐博士在“呜呜呜”地哭，便安慰道：“徐博士，别怕，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
徐博士已经分辨不出吴队长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了。吴队长，求你了，你朝我脑门来上一记痛快的吧，这样我就再也不用为这种事情操心劳神了。
前大统领在椅子上挣扎着：“吴海，你……”他感觉自己裤裆里一阵冰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又惨叫了一声。
吴队长道：“叫你别乱动，你就是不听……动嘴难道就不是动了吗？”他耐心地向前大统领解释为什么自己又挨了一枪，“你就别操心了，我自己会取的……”
前大统领哆嗦着，呜咽着，一句话都不敢说了。他记起自己右手边抽屉里也有一把电击枪，但吴海二话不说上来就电了自己两记，电得他连眨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无助地看着吴队长从他的手腕上解下手环，一滴浑浊的眼泪从他的眼角缓缓滑落。突然，一只手斜伸过来，把吴队长的左手摁住了。
吴队长愕然抬头，是机器人明辉。这个机器人半路杀出来想做什么？吴队长喝道：“机器人，滚一边去！”他左手握住手环往回缩，但机器人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
机器人明辉道：“手环不能给你，你太危险了。”
吴队长冷笑一声，前大统领已经被自己捏在手心，要他圆就圆，要他扁就扁，这个机器人居然还妄想螳臂挡车？看眼前的机器人这般表现，应该是被设置过，只听前大统领的命令。他看向前大统领：“让你的机器人松手。”
前大统领眼眶通红，噤若寒蝉，满嘴的假牙只顾着互相打架：“……”吴队长看在眼里，心里更加鄙夷了。他叹了口气，转过眼，电击枪的枪口微微偏转，朝着前大统领硕大的身躯随意地射了两记。前大统领目标庞大，无论怎么瞄，总是能打中的。
因为边际效应递减的缘故，前大统领回荡在房间里的哭嚎声减小了不少，但持续性得到了极大提高。吴队长充耳不闻，他自言自语道：“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机器人明辉站直了身体，与吴队长相向而立：“你松手，我也松手。”
“哈！哈！哈！”吴队长狂笑三声，心下怒意升腾：什么时候轮到机器人和他讨价还价了？“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他摇摇头，有恃无恐地把电击强度调到最低，调转枪口，把电击枪直直地硬塞进机器人的嘴里。机器人明辉没有任何抵抗。
眼前的机器人与中华号上其他机器人都不一样，它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都覆盖了一层不导电的人造皮肤。但机器人的内部呢？机器人的内部由无数精密电子元器件组成，它们受到高强度电流的冲击会发生什么呢？短路？过载？是不是还会着火？吴队长扣动扳机——很好，自己的左手没有感觉到电流。他把电击强度调高：“你还不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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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器人明辉含着电击枪，一声不吭，右手依然紧紧捏着吴队长的左手手腕。吴队长试着甩了甩，根本甩不脱。
吴队长皱了皱眉头：“那就打到你报废吧！”他扣动扳机。一记、调高电击强度，两记、调高电击强度，三记，机器人体内发出一阵电流的“滋啦”声，但它站得纹丝不动，右手依然坚如磐石。吴队长有些焦躁起来，电击枪电击强度的最小值是36V，这是人体能够承受的最大安全电压。前大统领因为天赋异禀，年轻的时候扛二百斤麦子走十里山路肩膀都不用换，所以吴队长为了前大统领还特意把电击强度调高不少。可再怎么往上调，电击强度的上限也只有110V。一个人要是挨上这样的一记，心脏立刻就不跳了，但对机器人来说，会不会还是太低了？
要不要把小郑小蒋喊进来？不，不行，太丢脸了！吴队长咬了咬牙，拉动右手大拇指，将电击强度调到最高：“是你逼我的。”我一定会没事的，我就不信110V能击穿机器人的人造皮肤！
他扣动扳机。
一丝青烟从机器人嘴里缓缓飘出。吴队长试着抽动左手，但机器人纤细的手指依然紧如铁箍。“你听到我的命令了吗！给我松手！”吴队长大为光火。他扣动扳机！他扣动扳机！他扣动扳机！
噫，等下，这机器人该不会已经报废了吧？
不然为什么对我的命令没有反应？
也不对，要是报废了，为什么机器人的手还不松开？
犹疑不定之际，吴队长耳边传来机器人明辉的声音，电击枪已经从它口中脱离：“吴队长，你太傲慢了。”下一秒，它握紧了自己的右手，手心传来吴队长手腕骨头碎裂的声音。
一只孤零零的左掌掉在地毯上。吴队长痛苦地叫了起来，满脸的惊讶与不信。但他的叫声只能闷在喉咙里，因为他的下颚骨被机器人明辉极其熟练地卸了下来。他右手电击枪朝着对方迅速射击，一记，两记，三记，都打中了，但没有用！因为打的都是机器人的人造皮肤。他看到自己的右手被对方抄在手中，随即弯折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吴队长双臂无力地垂落，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摔了个仰面朝天，鲜血伴随着他的脚步漫天挥洒。他挣扎着抬起半个身子，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我是在做梦么？为什么这股疼痛如此真实？机器人，怎么会……
机器人明辉握着方才从吴队长手中夺过的电击枪，站在吴队长面前，脸上愧意隐现：“对不起，我现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它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更多的青烟从它口中袅袅升起。它突然跪倒，左膝盖重重撞进吴队长双腿之间，随后整个身子压在吴队长肚子上。
吴队长闷哼一声，额角青筋乱爆，脸色更加狰狞了。
这几下兔起鹘落令前大统领与徐博士目不暇接。终于，徐博士反应过来，他快步窜上前，目标直指机器人明辉握在手心的电击枪。他用力掰着机器人明辉青葱般的手指，但机器人的手指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这机器人怎么不松手？”徐博士自言自语。
“什……什么？”机器人明辉道。
徐博士吃了一惊：“你还……活着？”他以为机器人明辉已经报废了，“你能把手指松开么？”
机器人明辉声音断断续续：“我……感觉不到……我的手……指……”
徐博士急得直瞪眼，耳边传来前大统领的怒喝：“蠢材！你托着机器人的手臂朝吴海射！”
徐博士被骂得毫无脾气，他把目标转向机器人明辉垂着的手臂，可机器人俏生生的手臂看似柔弱无肌，却依然毫不妥协。一滴汗水从徐博士脑门上钻了出来：难不成只能把机器人整个斜过来？他用力提了提，又试着推了推机器人明辉的身体，机器人明辉只是晃了晃，却压得身下的吴队长闷哼不断。
这机器人我根本就搬不动！
前大统领已经等得七窍生烟：“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平时缺少锻炼？”
徐博士委屈道：“刚才吴队长应该只是击毁了机器人的部分电路，但控制机器人手臂的电路可能仍然在正常运作。”他抬眼看向躺在地上的吴队长。吴队长已经闭上了双眼，似乎在默默等待自己最后的审判。
答非所问！前大统领不满地抿了抿嘴，他问的是徐博士平时是不是缺少锻炼，结果徐博士回答的是机器人怎么了。看着徐博士在自己面前各种徒劳无功毫无作用，前大统领默默地向上天祈求：老天，我用一个活蹦乱跳的徐博士，换一个正常运行的机器人明辉回来好不好？
徐博士道：“统领，吴队长应该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了，我们得联系文医生……”他注意到吴队长左臂断腕处流出来的鲜血已经深深浸入地毯，汇成了一小汪。
前大统领低声怒喝：“你还叫他吴队长！你联系老文做什么，他还有两个同伙在外面呢！”
徐博士无言，大统领房间里一时安静得能听到各人自己的心跳。突然，徐博士站了起来，他在身上掏了掏，掏出一副指甲钳。前大统领大喜：“对，对，太好了，徐博士，指甲钳也有尖的地方，你去割了这反贼的喉咙，我……我记你大功一件！我……大大有赏！”前大统领其实甚是气闷，他规定自己房间里不准有任何尖利物品，别说是菜刀、剪刀、锥子，连针都不许见。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么一来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现在若是有一把刀在手，我爬也要爬过去砍了这恶贼的脑袋！
徐博士没有答话，他把自己的白色外套脱了下来，用指甲钳在外套的肩膀部位铰着，很快把两条袖管撕了下来。他拎着一条袖管道：“吴队长，我现在要帮你包扎。你要是还有力气开口，就指导我一下，不然我就自己来了。”他等了两秒，见吴队长毫无反应，便抬起吴队长的左臂，拿起一条袖管在断腕处仔细地包了又包，缠了又缠，然后用外套的白色细腰带将其牢牢绑住。
绑好后，徐博士抬起吴队长的左臂看了看，只见血水依然从包扎处慢慢渗出来。他皱了皱眉头，拉过一张凳子，把吴队长左臂断口朝上搁在凳子边沿，拿起另一条袖管，在他左上臂又紧紧绑了一道。吴队长一声不吭，像是死了一样。
徐博士又在外套上撕下一大块布，他轻轻抬起吴队长右臂。吴队长右臂没有外伤，但是右手无力地垂着。徐博士从自己胸口口袋摸出一支电子触控笔，将笔贴着吴队长的手腕，用布紧紧缠起来。缠的过程中，徐博士似乎听到吴队长低低哼了一声，但似乎又没有。
好不容易缠好，徐博士已经满头大汗，不知是累的，还是紧张所致，他也不知自己包扎得是好是坏。前大统领静静地看着徐博士把这一套做完，冷冷道：“徐博士，让他活着也好。等这事过去了，我要好好审审他……”
徐博士像是没有听到前大统领的话，他打断道：“你是怎么回事？”他问的是眼前的机器人。这个机器人的行为已经超出了徐博士的认知。
机器人明辉艰难道：“不……”
没等机器人说完，徐博士便站起身。他本来就没指望机器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不想听前大统领把话说下去而已。他看向铁青着脸的前大统领：“现在怎么办？我们难道一直不出去？外面的人随时会进来。”
原来你也知道外面的人随时会进来！前大统领愤恨不已，看你这么悠闲地帮这条狗包扎伤口，我还以为你早就胸有定策了呢！
“不！”前大统领可能终于从电击中缓了过来，“我们当然会出去，但不是现在！我是大统领，这里是我的堡垒。在这里，我才是主宰，那些宵小，纵是再多，我又何惧！徐博士，把我的手环给我捡起来！”
徐博士木然地听着，他注意到前大统领屁股下的皮坐垫正在往下滴水——怎么回事？很快，他在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里分辨出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尿骚味。“呕——”他刚吃的晚饭从胃袋里夺路而出，迅速占领了徐博士身前的一小块地毯，又酸又苦的侧翼部队慌不择路地涌进徐博士的鼻腔，几经周折后还是在地毯上与大部队胜利会师。徐博士一边吐，一边回想刚才的场景，不由得又咳又笑。他觉得尿裤子的前大统领说出这一番豪言壮语的画面真是撕裂感十足。
前大统领捂着鼻子，极其厌恶地看着徐博士。哎，正常人看到这些血腥的场景，早就吐得昏天黑地，遑论帮忙包扎了。“徐博士，你能忍到现在也不容易。”前大统领道。真可惜，你没有我的铁石心肠。他估摸着徐博士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有任何作用了，只好降尊屈贵地弯下腰，从吴队长断手中扯出自己的手环，重新戴在自己手腕上。
吐得泪眼朦胧的徐博士看着前大统领用他自己的一级权限登录进天穹二号，一幅全息投影在房间里铺陈开来。投影正中，中华号缓缓旋转。前大统领拨弄着眼前的投影——大概是受刚才的事件影响，他感觉自己有点手抖，操作不甚顺畅，有些界面还莫名地跳出来。怎么回事？前大统领眉头皱起，他低头仔细观察，发现手环的玻璃屏幕还上沾着几滴凝固的血液。
前大统领捏着衣袖，把玻璃屏幕擦了擦。他重新拨弄起投影，嗯，正常了。
他先点击了投影中的A36，将A36放大，迅速找到了自己的房间，轻点几下：“你看，现在这个房间只有我能打开了。”前大统领骄傲地向徐博士展示，“下一步……咦？”
他注意到投影的一角弹出许多消息提示，每条消息都是第一优先级。
怎么回事？我们和地面联络上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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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号 彼岸世界
“小喵，这是怎么回事？”Rose柳眉蹙起，问身旁躺在草地上的小和尚。
是的，在Rose的循（威）循（逼）善（利）诱（诱）之下，小和尚自愿将名字改了过来。什么，你说他以前的名字？小喵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大概半分钟前，Rose正一边聊着天，一边通过监控观察大统领房间的情势。她看到前大统领将手环戴上，轻轻碰了碰手环一侧，他的面前便跳出一个投影。他凌空操作了几下，随后将手掌按在投影上，又说了几句话——然后自己面前的景象就全部变掉了。
变成……变成了监控中，前大统领面前的那副样子。
Rose伸出手指，拨动自己面前的中华号投影。小喵慌忙将Rose的小手按住：“动不得！现在不能动……你会被发现的……”
“不能动？”Rose俏脸煞白。刚才景象变掉的时候，她就已经……算了，她现在只祈祷前大统领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那现在怎么办？”
小喵道：“我得想想……”
Rose嘟起嘴：“我什么都不能动么？”
小喵道：“是的……”
Rose的小嘴现在能挂一个油瓶：“我只能干坐着？”
小喵道：“你现在只能看着他操作。”
“你们在地面上的时候也是这样？”Rose极其不爽，她自己最喜欢的玩具被别人抢走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小喵，我命令你给我解决这个问题，我不要他动我的东西！”她潜意识里已经把天穹二号据为己有了。
小喵吞吞吐吐道：“地面上不是这样，我……我记得我师父和我讲过……好像他们叫它……叫饭盒？盒饭？不……不……叫沙滩？”
Rose气道：“什么饭盒盒饭！什么沙滩！你整天除了吃，除了玩，还能想到什么！”她倏地伸出两根手指，一下就夹住了小喵的耳朵，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熟练无比。
“这事和我又没关系，我干嘛费心去记？哎哟……停停停！别拧啦！”小喵忙不迭告饶，“我错了我错了……”
“你如果不知道，那我要你有什么用？”Rose气嘟嘟地背过身去，“你的土豆炖牛肉没有了！”
1——2——3——4——5——我都数到5了，你怎么还不过来求我？6——7——8——9——10——Rose偷偷瞄了小喵一眼，只见小喵一脸严肃，这种表情Rose还是第一次在小喵脸上看到。Rose转过身：“你生气了？”
是不是我对他太严厉了？他这么小，还是个子意识，知道的东西能有多少？哎，我真是对他太苛刻了……Rose牵着小喵的左手甩了甩，柔声道：“小喵，你别生气，我把土豆炖牛肉还给你就是了……”
小喵恍若未闻，他皱着眉头：“好奇怪呀……”
Rose道：“什么奇怪？”
小喵摸着自己光溜溜的小脑瓜：“为什么？”
Rose道：“什么为什么？”
小喵道：“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东西？”
Rose把小喵的手丢开了，她叉着小蛮腰：“你说的是哪些东西呀！”
小喵道：“就是……就是……就是我好像知道我师父是怎么做的……”
Rose道：“快说，你师父是怎么做的？”
小喵道：“我师父用的是沙滩饭盒——不……算了，不管这个名字对不对了。比如说，我们可以把他放到沙滩饭盒里，”他指着投影里的前大统领，“他可以操作，我们也可以操作，两边互不干涉。而且他的一些操作如果我们不喜欢，还能给他禁了！”
什么把他放到饭盒里，前大统领是一道菜么？跟沙滩又有什么关系，难道雨林就不可以了？Rose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小喵，你得帮我……你知道怎么做的吧？”
小喵眨巴着眼，似乎在苦思冥想：“我……大概……知道……该怎么……做——但是，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东西？”他回忆自己念过的那些经文，没有一个字和沙滩饭盒有关，“阿弥陀佛，难道是师父曾经给我醍醐灌顶？”
“哎呀，你别管这个了！”Rose道，“小喵，你快帮我！”
“我试试……”小喵面带难色，“我不能保证……”
“小喵，我相信你！”Rose紧紧握住小喵双手，“事成之后，我们每天都吃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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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36
前大统领盯着自己的手，一直看，一直看。
自己的手，一直抖，一直抖。
前大统领并不害怕。
他只是感到愤怒！
吴海的行为都解释得通了，现在。
但是！
为什么我一离开，地球就变天了？前大统领百思不得其解。
一定是别人的问题！
储晨！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我含辛茹苦，培养她这么多年，没想到最后还是不能放心地把一切都交给她！
甄崖！杨飞！吴海！我亏待过他们吗？我什么人都可以亏待，但是什么时候亏待过自己手下的部队？在我的统治下，军队只知跪拜我的恩典，再也不知道他们每天吃的米、穿的布都来自我从人民身上搜刮而来的民脂民膏。但是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还是怀有二心？一定是甄崖的问题！一定是杨飞的问题！一定是吴海的问题！这群白眼狼，这群养不熟的狗！
栾刚！皮安！还有那帮拥塞在朝堂之上废物！你们贪污腐败，结党营私，我看在眼里，说过一句话吗？只要你们不反对我，甘心做我的爪牙，我也可以任由你们鱼肉百姓！当街殴打、强奸妇女，这又算是什么大事了？你们就算把老百姓用铁链子拴起来都没有关系！但你们看看你们做的事情，一个个见风使舵，明哲保身，对得起我对你们的信任吗？你们这帮狗奴……不，狗这个词不能用在你们身上，骂你们是狗奴才，那岂不是侮辱了狗！
诸臣误朕！诸臣误朕啊！
想到这里，前大统领已经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是了，还有这帮刁民！我费尽千辛万苦，保证你们每天到点开饭，不饿肚子，人人还都有地方住——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竟然要群起反对我？好了，好了，我现在知道了，我生平做得最大的一件错事，就是把你们喂得太饱！我应该让你们永远没有饭吃，永远没有地方住，永远让你们每天都要忙着赚钱养家糊口，这样你们就永远都不会有时间去思考造反的事情了！是的，一定是这样子的！
所有人，是的，所有人，都是一帮忘恩负义的东西！他们每个都要和我过不去！我统治这帮人还有什么意思？我这辈子，难道就浪费在这帮从来不知道感恩戴德的蚂蚁身上了么？
一念至此，前大统领不由得心灰意冷。
啊，对了！
我还要去冥王黑洞呢！
我怎么能把这件事给忘了！
前大统领迅速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他偷偷瞄了一眼徐博士。徐博士刚吐完，一屁股坐在地毯上，神情茫然，显然是还没缓过劲来。
“小天！”前大统领呼唤道。
“统领，我在。”小天是中华号的AI。
“把这些信息设为一级机密，除了我，谁都不能翻阅！”
“好的，统领。”
“帮我设定前往冥王黑洞的路线。”
“中华号前往冥王黑洞的路线早已设定好，全程预计用时8个月。”
“很好，我们现在出发。”前大统领道。
徐博士惊讶地抬起头：“我们现在还不能出发，我们的食物、燃料……”他看见前大统领拉开抽屉，拿出了一支电击枪。
徐博士识趣地闭上嘴。
前大统领道：“小天，给我展示我们的食物情况。”
一幅图表显示在前大统领面前，上面详细列示了中华号上目前的食物储存情况，其中各类谷物4吨多，各类脱水蔬菜2吨左右，各种肉类则为1吨上下，当然，还有1吨各类水果，其中大部分是特地为猩猩人准备的香蕉。
前大统领道：“小天，显示中华号的人员情况。”
投影中分，一幅新的图表显示在前大统领面前，将原先图表挤到一边。图表上列示了中华号上目前的人员情况，其中大统领卫队87人（包括吴海与6名新队员），中华号各类机组人员，包括航行、维修、医护、厨师等共134人，各学科顶级科学家、各界顶级人才327人，还有就是各行各业的精英，以及他们的家属共计712人。
前大统领开始自行拟定方案：“小天，我要根据食物安排人员。大统领卫队的人全部不要，咦，余忠呢？”
小天道：“您看这边，余忠被吴海安排到厨房去了。”
吴海这厮，终究还是做了一件好事！前大统领哈哈大笑两声。余忠啊余忠，你当初吵着要回地面的时候，那副神情多么的不可一世，怎么一眨眼就沦落到要去厨房洗菜了？对了，我真得看看他洗菜时候的表情，一定堪比大片！
前大统领又道：“小天，那七百多人里面，只要年轻的，嗯，20岁往下的。还剩多少？对了，五岁以下的也不要。”
小天迅速给出数字109。
前大统领接着道：“科学家里面，超过60岁的不要。每个学科都要保证至少留一人。对了，作家、诗人、音乐家全都不要。”
小天给出数字217。
前大统领道：“那50岁以上的都不要呢？”
小天给出数字118。
前大统领看了下调整后的总人数：361。他问徐博士：“现在人员大幅减少，安排他们冬眠，半天时间就够了吧？”
徐博士不安地咬着嘴唇，他觉得极其不妥：“……有些孩子需要父母照顾……”
前大统领冷冷道：“我就是他们的父母！”
徐博士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啊？”
前大统领道：“两个多月后，新的粮食是不是就可以种出来了？”
徐博士道：“呃，是……”
前大统领颔首道：“那时他们也就可以从冬眠中苏醒了！”
徐博士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嗯……什么？”
前大统领摩拳擦掌：“到时候，我会亲自授课，好好教育他们！”新的一批大统领卫队成员，就要从他们里面选拔出来。
徐博士感觉自己完全跟不上前大统领的思维：“什么？”
前大统领又叹道：“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太紧迫了！我要好好备课！”
徐博士努力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什么？”他隐约从前大统领话语中听出一股不想冬眠的意思，这正是他极其担心的。
前大统领严厉地看着徐博士，不满道：“徐博士，教育难道不应该从娃娃抓起么？”
“什么？”在前大统领的帮助下，徐博士终于成功进化成了复读机，“哦，对，是……”
前大统领咬牙切齿道：“地球上那帮忘恩……算了，不说这个，我们就说眼前。徐博士，你低头看看，看看你脚边，看看那只躺着的吴狗，你觉得这只畜生为什么会做出这种目无君长的事情？”
徐博士道：“为……为什么？”
前大统领道：“我认为，最大的问题，就是他年轻的时候没有被教育好！这导致他长大之后，无视法纪！胆大妄为！这些红色血脉，当初都是极好的苗子！看到他们长成这副样子，我的心真的好痛啊！我再也不能容忍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了！我要亲自给他们提供最好的教育！”
听到前大统领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徐博士的下巴直接掉到了地上。他现在算是整明白了：做每个人的“君”还不够，前大统领对自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还要做每个人的“亲”！他还要做每个人的“师”！天地君亲师，五个里面他一个人就要占上三个！
前大统领继续道：“小天，就按这个名单！猩猩人的食物够不够？”
小天道：“猩猩人食物充足，A10、N-B4、N-D5的热带植物园里香蕉已经快要成熟了。”天穹二号的科研人员在这方面倒是未雨绸缪，与动植物研究所的人一起早早地帮猩猩人把食物都准备好了。
前大统领冷笑两声：“这么说，我们的肉类充足？”
小天没有回答，连它都没能理解前大统领的逻辑。
前大统领不以为意，他又道：“小天，我们的燃料情况。”
图表消失，投影里显示出中华号庞大的圆球状船体，各舱室的氢燃料储备情况以蓝色柱状标记在舱室上方。从投影中可以看出，目前中华号的氢燃料大部分都储备在A层舱室中，共计六万多吨。
前大统领疑惑道：“我们的燃料不是很多么？”
徐博士感觉自己再不说话前大统领就要飞走了，他急急道：“不，不够的，我们差不多要一两百万吨才行……”
小天在一边迅速估计出本次航行需要的氢燃料下限：1661514吨。AI计算出的数据与徐博士所言在数量级上相去不远，中华号目前的储备不过是其零头。
前大统领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我们该怎么补充燃料？”
投影里，中华号开始缩小，地球与太阳相继显示出来。AI贴心地在太阳附近标记出两个小红点，还用小圆圈把它们圈出来：“‘后羿’一号、二号目前正在太阳附近采集氢燃料，”它用上了欢快的语调，希望能够缓解前大统领焦躁的情绪，“大约半个月左右便能采集完毕了！”
过了许久，前大统领方道：“目前这些燃料飞不到冥王星？”
小天道：“能飞到，但是需要八至十年。”它将各项客观条件迅速整合，“我们可以使用Apollo进行初步加速，获得一定的初始速度后我们改为太阳帆加速。中华号各舱室均配有太阳帆，最多可以同时使314个舱室展开成帆状，利用太阳光的光压进行第二阶段的加速……”投影中的中华号开始进行模拟展开，A层36个舱室围绕Apollo继续旋转，N、S层1个舱室、其余各层分出2个舱室组成一个环，与A层垂直交错，构成中华号的基本骨架。剩下的舱室则集中于中华号一侧，组成帆状。
前大统领道：“等一下，不是全程利用Apollo加速么？”
“统领，我建议您节省能源。因为快到达冥王黑洞的时候，我们还需要利用Apollo进行减速。”小天道，“而且您还是要回地球的，不是么？”
前大统领不说话了，房间里沉寂下来。徐博士偷眼看去，明显感觉到前大统领已经临近爆发的边缘。
前大统领突然道：“这是什么？”他指着一个不断接近中华号的蓝点。
小天将飞船的信息迅速显示在投影里：“那是‘缯矢’五号货运飞船。五分钟前，它申请登录中华号。距离登录，45分钟。”
徐博士没有注意到前大统领的神色竟然慢慢变得惊恐，他思索着，组织了一下语言方道：“统领，‘缯矢’五号应该是刚从酒泉起飞不久。若是‘缯矢’十号和‘缯矢’六号载人飞船在它起飞前着陆，说不定能及时把我们上面缺少粮食的消息带给地面，那么‘缯矢’五号就有可能是带着食物上来的……”
徐博士自然知道他这些都是胡说八道，‘缯矢’五号早在四五个小时前就发射了，返航的‘缯矢’十号和‘缯矢’六号那时候说不定还没进入大气层呢！但他同时也觉得，前大统领接连受到各种打击，现在安抚一下他的情绪也是十分有必要的。
没想到，前大统领的反应像是滚烫的油锅里飞进了一滴水，他差点跳了起来：“什么？不……不能让它登陆中华号！”
徐博士不理解：“统领，为什么？‘缯矢’五号上很有可能带着大量食物……”
“去你妈的狗屁食物！”前大统领破口大骂。他惊惧不已：现在除了中华号和蟾宫基地上的人，谁还不知道地面上已经翻天覆地了？“缯矢”五号带上来的，肯定还有各种最新消息，那些前大统领费尽心机千方百计也要隐瞒的消息！
不，等一下，前大统领的心思在这个时候动得飞快，他又想到了另一层：不，不是！怎么可能是食物！“缯矢”五号上面一定埋伏着一支部队，一旦他们登上了中华号，就要来捉拿我！
前大统领慌道：“小天，不要让他们登陆！你快给我取消，拒绝……你能做到么？”
小天道：“当然可以。我已经通知他们暂缓登陆……”
“不是暂缓！”前大统领怒吼，“取消！拒绝！绝对不能让他们登陆！”
“好好好，”小天似乎有些悻悻然，“我这就通知他们不能登陆中华号。”
“很好。”前大统领舒了一口气。
小天道：“‘缯矢’五号询问他们该去哪里……”
前大统领恼怒道：“什么？他们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么？”
小天没有答复。被骂之后一脸受伤表情的徐博士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开口道：“‘缯矢’五号按计划本来就是要登陆中华号的……”你不让他们登陆，他们当然不知道该去哪里！
小天道：“‘缯矢’五号询问是否可以在‘蟾宫’基地登陆。”
“不行！他们的要求全部拒绝！”前大统领大吼，“你让他们回去！对，回去，回地面上去！对了，拒绝A1控制台所有操作！”
数秒后，小天道：“A1控制台所有操作已设为无效。另外，‘缯矢’五号表示需要在中华号补充燃料。”
“哈哈哈哈！”前大统领状若癫狂。借口！都是借口！补充燃料？骗鬼呢！前大统领现在谁都不相信：“小天，不要再搭理‘缯矢’五号！”你扯东扯西，不就是想要登陆中华号么？我绝不让你登陆！就算你真的缺燃料，我自己都不够用，又岂会给你？
徐博士道：“统领，您这是怎么了？”他觉得前大统领简直不可理喻：花了好大力气发射上来的“缯矢”五号，什么事都没干就命令对方回去，这算什么？
前大统领没有睬徐博士，他盯着投影：“‘缯矢’五号为什么还在接近我们？”投影显示，“缯矢”五号距离中华号还剩40分钟。
数秒后，小天道：“‘缯矢’五号想与中华号舰长对话。是否接通？”
“不接！”前大统领想到一件事，他慌慌张张道，“小天，中华号有武器么？有什么武器？激光？导弹？”
徐博士惊呆了：前大统领问这个干嘛？他想进攻谁？
“中华号是一艘科考飞船，是一艘和平的飞船……”小天的声调听上去有些不愉快，“但出于自卫原则，船上配有激光武器和等离子炮。”
很好，这下自保无虞了。前大统领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行动：“听我命令，我们立刻准备出发！小天，你现在就把乘客名单通知全舰！命令所有不在名单上的乘客——嗯——15分钟内离开中华号——十五分钟够么？”
小天停顿数秒，道：“经过测算，这些乘客完全可以在六分钟内离开中华号，跑得快的话只需要四分钟。每个人的最短路径已经规划好，您一旦下达命令便可以发给他们，我将为他们提供实时导航。”最短路径算法几十年前由国内一家外卖平台研发，通过大数据的方法，经无数人的亲身测试而不断优化，如今已经再无bug。
前大统领大喜：“好！命令所有不在名单上的乘客15分钟内离开中华号，前往蟾宫基地！通知那些要下船的父母，我会把他们的孩子抚养长大、教育成才的！”
徐博士在一旁道：“统领，您……您不能这样做……那些……那些父母怎么可能抛下他们的孩子……”
“我必须这么做！”前大统领的口气不容置疑，“徐博士，你养花么？”
徐博士猝不及防：“啊？”
前大统领道：“当你看到一盆名贵的花，被不会养的人养得奄奄一息，你是什么感觉？”
徐博士道：“我……”
“你会不会想把花带回去自己养？”前大统领眼眶里仿佛含着泪光，“徐博士，这么一类比，你是不是就可以理解我现在的心情了？”
徐博士只感觉匪夷所思，人能和花比？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试探问道：“若是他们父母不愿意呢？”
“这怎么可能？”我亲自来替他们教育孩子，这得是多么大的荣幸？前大统领一脸的难以置信，“徐博士，你该不会在开玩笑吧？哈哈！哈哈！”若是天子门生都不想当，那他们还能有什么出息？
前大统领看徐博士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叹气道：“眼见为实，徐博士，咱们来看看他们究竟愿不愿意。小天，通知下去了么？”
小天道：“该通知已经下达所有不在名单上的乘客，所有投影、屏幕同步播报。”
前大统领问道：“这些人现在都在哪些舱室？”
小天答道：“中华号上乘客目前遍布各个舱室，要下船的乘客主要集中在A11、A12、A13、A14、A15。”
前大统领自信道：“那咱们就看这几个舱室。小天，每个舱室都给一个监控镜头到投影上来，让徐大博士仔细看看！”
小天依命行事。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三分钟过去了。
前大统领脸色很不好看，之前的自信荡然无存。
“他们是不是以为我在开玩笑？”前大统领像是在自言自语。
小天沉默。监控上，大多数人都傻乎乎地站着，其余的人则迈着轻快的步伐照常行事。
“十分钟够名单上的这些人回到各自房间么？”大统领问。
小天道：“大部分人都来得及回到各自房间，离得远的人也可以为他们找到最近的房间——每个人的最短路径也已规划好。”
“小天，锁住所有房间内的宇航服存储柜！”在地面上的时候，储晨曾经专门安排过不少人为前大统领反复讲解中华号的各项基本情况，余忠也曾经给前大统领策划了不少突发事件下的应对方法，没想到这些东西现在派上了用场。前大统领思索了半天，开始下达命令，“通知他们：
1.所有名单上的人十分钟内必须回到指定房间准备冬眠；
2.不在名单上的人十分钟内必须离开中华号；
3.十分钟后，中华号各房间将进入密封状态。所有走廊在抽走大部分空气后，将开放各舱室走廊，并缩回连接各个舱室的廊桥。”
“统领，您这是要做什么？您是要把留在走廊上的人都丢到太空中去么？”徐博士倒吸一口凉气。抽回连接各个舱室的廊桥并不会导致中华号解体，因为各个舱室是通过强大的电磁力整合在一起的。但对于走廊上的乘员而言，若他未能及时通过一些方式固定住身体，则会被抛入太空。即使他使用某些方式将自己固定住，没有空气的话，也会窒息而死。
徐博士又多嘴问了一句，“要是那些不在名单上的人选择回房间冬眠呢？”
前大统领沉思数秒：“小天，加几道命令：
4.十分钟后，任一房间若有不在名单上的人，房间门将保持打开状态；
5.30分钟后，若发现任一名单上人员位于蟾宫基地，我将使用激光炮摧毁蟾宫基地。”
下完命令，前大统领极其满意：“这下应该就没有漏洞了吧？对了，小天，在他们面前的投影上显示出倒计时！”
徐博士张口结舌道：“统领，您……这……您应该是在开玩笑吧？”他不相信大统领到时候真能下手。摧毁蟾宫基地？这种事只有魔鬼才干得出来吧？
“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前大统领重重吸了几口气，“你就在我旁边，我脸上表情你难道看不到？我说话的语气你难道听不出来？到了这个时候，你竟然还以为我在开玩笑？”
那外面的那些人会怎么想？他们是不是更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徐博士：“……”
大统领房间外传来了砸门声。守在房间外的小郑、小蒋意识到不对，开始试图破门而入。
前大统领看着房门，声音低沉：“徐博士，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一旁的徐博士焦虑得满头大汗，他知道大统领的房间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强行攻进来的：“统领，您为什么这么急？我们……我们应该还有别的办法……”
为什么这么着急？这个问题前大统领根本没法向徐博士解释。他难道告诉徐博士，自己在地球上的女儿已经被推翻了？他难道告诉徐博士，自己在地球上已经成了丧家之犬？只听徐博士继续道：“统领，你这么做，不就是想把外面的两个人丢到外太空去么？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我们可以命令别的舱室的人过来救您……”
这个时候，我还能信任谁？“徐博士，现在整艘飞船，我能相信的人，只有你……”前大统领望向徐博士的目光甚至有些幽怨。
徐博士咽了一口口水。有那么一瞬间，徐博士差点就要说出口。他真的很想告诉前大统领，所谓的“冥王黑洞返老还童”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是我和你女儿合谋——不，我算不上合谋，我只是从犯——是你女儿计划好了骗你的……
前大统领并不知道徐博士的这些花花肠子，他把徐博士丢在一边，仔细观察着投影里的监控图像：每个舱室的走廊都挤满了人，一个个或傻傻地站着，或相互交谈。他们的脸上一点紧迫感都没有！机器人行走其间，仿佛无事发生，天下太平。
“你们若是不信，那我就让你们看看我的决心吧！”他自言自语道，“小天，准备激光炮。”
几秒后，小天道：“统领，激光炮已就绪。请问目标是？”
“‘缯矢’五号。”前大统领道。
小天道：“‘缯矢’五号已瞄准。”
“通知中华号全体，如果五秒内，他们任何人的行动不能让我满意的话，五秒后我将被迫摧毁‘缯矢’五号。‘缯矢’五号上的所有人，都是因为中华号全体乘员对我指令的怠慢而丧生的。告诉他们每个人，不要妄图挑战我的决心！”前大统领顿了数秒，等小天将命令下达，随后淡淡道，“给他们展示‘缯矢’五号的实时图像。倒计时，5。”
徐博士急急道：“统领，您这样的威胁过分了。”
“倒计时，4。”
徐博士又道：“您的威胁无法实现的。”
“倒计时，3。”
徐博士解释道：“如果他们不行动，您不可能真的摧毁‘缯矢’五号。”
“倒计时，2。”
徐博士僵硬道：“统领，您是开玩笑的，对吧？”他终于想起了前大统领罹患的自迫害症。
“倒计时，1。”
徐博士语气已经近乎哀求：“统领，不要……”
“倒计时，0。”前大统领最后看了投影里的监控图像一眼，走廊上，人人仰着头，茫然得像是站在自家洞口发呆的土拨鼠，“小天，射击。”
数秒后，投影里，逐渐接近中华号的蓝色小点消失了。
徐博士僵立一旁，一动不动，像是一根盐柱。
小天道：“‘缯矢’五号已确认摧毁。”
“啊！——”徐博士大叫一声，向着前大统领扑去。很快，他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前大统领早就将电击枪操在手中。
前大统领看了徐博士两眼，又朝他射了几记：“徐博士，我知道你是好人。但我不希望你再来骚扰我，你就当睡了一觉吧。”
徐博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昏了过去。
徐博士，你是有福的，因为现在你看不见了，因为现在你听不到了。所以，你用不着面对接下来的人间惨剧！
前大统领盯着投影里的监控图像，眼睛一眨不眨。他的脸色逐渐变得柔和，乘员们终于行动起来了：
一对夫妻将女儿关进房间，而后向着各舱室与蟾宫基地的连接口飞奔而去。房间的小窗上，年幼的女儿容颜天真，用疑惑的双眼注视着双亲骤然离去时那令人怆然的匆匆背影——很好，这对夫妻识大体，他们的女儿我要重用。
一个名单上的青年男子朝着母亲怒吼，将他的母亲粗暴地推出房间，随后将房间门迅速锁上，两人各自蹲下，背靠房门，掩面而泣——哎，人类的一切愤怒都因为自身的无能，所以哭泣吧，少年！未来的你会意识到喜怒哀乐不过是人类最无用的情感，我会好好训练你，把你锻造成我最锋利的一把刀！
房间内，一个少年隔门喊道：“你不会把他们带进来的，对不对？”门外，女儿拉着父母的手，踢着门，苦苦哀求。终于，女儿有了决断，她拉着父母的手，毅然决然地走向舱室与蟾宫基地的连接口。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少年走了出来，咆哮着跪倒在地。父亲、母亲和女儿愕然回头，脸上泪水无声流淌——做出决定吧，孩子。我已经给你们指明了路线，快跟着我的指示前行！你们今天只有这么做，我未来才能放心地把更多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们！
一个中年男子与女儿分别之后，在前往蟾宫基地的路上逐个检查路过的房间。“快点，你想害死你的孩子吗？”他朝着一个房间怒吼。房间内，一名妇女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孩子不放——做事主动，我很欣赏。我想，这份主动你一定也教给了你的女儿，我会对她青眼有加的。
……
前大统领一边看，一边点头，他不断切换着镜头，或拉近，或拉远。他的双眼毫无感情地扫过被恐惧、离别、愤怒、慌乱等诸多情绪笼罩的人群，扫过一个个壮年男子、抱着婴幼儿的妇女、耄耋老人……这些人都是他不需要的。看得倦了，他将视线投向远处，惊讶地发现在每个舱室与蟾宫基地的连接口处竟然出现了一条横着的人墙——这是怎么回事？前大统领迅速将监控切过去，一看之下，心里更是乐开了花。原来，人们自发组成了纠察队，只有不在名单上的人，才能通过纠察队的核查进入蟾宫基地。威武雄壮的纠察队员甚至主动出击，从蟾宫基地里揪出了几个名单上的少男少女。
太好了，这正是我想要的！前大统领满意极了。前大统领十分清楚：只要一个人接受了我给他安排的命运，他就会成为我最忠实的走狗！他的眼里将再也容不得任何胆敢违抗我命令的人，因为只要看到这些人，他就会感觉自己吃亏了。只有当所有人都变得和他一样低贱的时候，他才会感觉到公平的存在。我这条无知、愚蠢而且不知反抗的狗啊，他只会比我还要变本加厉地挥刀砍向更弱者！
十分钟很快就到了。每个舱室的走廊上，还有少数几个男女为着即将到来的骨肉分离而落泪。前大统领见不得这帮痴男怨女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又“勉为其难”地多施舍给他们3分钟的挥别时间。一时间，中华号和蟾宫基地里响彻对前大统领的赞颂之声。
无论是谁，看到这幅景象，都不得不发自内心地暗赞一声：前大统领真不愧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前大统领此时有些飘飘然，他本来预计20分钟才能完成的事情，这些人18分钟就做到了，实在是太有效率了！此时唯一的不和谐声音，就是房间外的砸门声。他道：“小天，现在检查中华号上所有乘客，按照我刚才的命令行动！”
小天道：“是。”
A层所有舱室与蟾宫基地的连接通道关上了。中华号切断了与蟾宫基地的所有联系，从现在开始，中华号和蟾宫基地不再是一个整体。蟾宫基地的AI被唤醒，接过了中华号AI的工作——之前出于协同与效率方面的考虑，蟾宫基地的日常运作由中华号的AI负责。“蟾宫”基地围绕着中华号A层旋转的环形舱缓缓减速，透过环形舱的透明玻璃，舱内的人们惊恐地注视着窗外，惊叫声此起彼伏：间或有身穿灰绿色军装的人从中华号某间舱室里飞出来，砸在“蟾宫”基地环形舱的透明玻璃上，血水四溅。
前大统领听到小天郑重地询问他：“统领，您的房门是否打开，请确认！”
前大统领吃了一惊：“我的房门？当然不打开！哦——”他想清楚是怎么回事了，躺在地毯上的吴队长不在名单上，“吴队长，我怎么能把你给忘了呢！”前大统领咬牙切齿道——你在我身上施加的痛苦，我定要你加倍偿还！他看向监控，自己房门外的两人已经不见了：“原先外面两个人呢？”
小天将一段放慢了24倍的视频播放给前大统领看：“他们已经飞向太空了。”
前大统领点头：“很好。现在中华号上还有不在名单上的人么？”
小天道：“还有吴队长，以及一些尸体……”
“让机器人去清理，清理完毕再将廊桥伸出，一切恢复原状。嗯，顺便喊几个机器人来把我房间打扫一下，气味太难闻了！”前大统领道，“有名单上的人不在中华号上么？”
小天道：“没有。”
前大统领笑了。他道：“小天，切断和地球一切通讯，我们立即出发！”不能拖了，“缯矢”五号被摧毁的消息一定已经传回了地面，他相信地面很快就会派出更多的飞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