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要赶紧做决断,不能这么婆婆妈妈。你要再这么拖下去,科尔特可就进来了。”
塔楼之上,两个怀清相对而立,其中一个面带犹豫,另一个却将跃跃欲试的神情挂在脸上。两人之间,长长的秀发清亮如漆,将两人连在一起。不消说,刚才的话,自然是跃跃欲试的怀清说的。
跃跃欲试的怀清继续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担心我断了和你主意识的连结,后续成长便不为你所控了。担心我反客为主,压制你主意识。当然,你最担心的,是自己将来产生多重人格,精神错乱。”
面带犹豫的怀清注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另一个自己,宛如在镜子中注视自己的容颜。她的意念力不足以在与科尔特硬碰硬的同时,再分出神思来操控副意识的行动。那么,只有用那个人的办法了。金陵客,那个一不小心走得太远,从此再也无法回头的金陵客。现在,自己也要学他了吗?
迷宫之中,墙壁开裂之声不断响起。怀清知道斩断意识之间的连结是一杯毒酒,可如今她却不得不将其咽下。她挥手将两人之间的青丝斩断:“废话不多说。如今情势紧急,我需要维持迷宫稳定,不让他这么轻易穿墙而过。解决他就靠你了。”
怀清的子意识点点头,迅速消失在空气之中。
迷宫之中,科尔特的心中其实也有些懊恼:意识刀本来需作用于主意识本体才能发挥最强的效果,此番骤然受袭,让他不得不露了一部分底牌。但是懊恼不能解决问题,他将懊恼迅速抛开,拿机关枪朝着身前墙面扫射了一通,确定墙壁后面以及墙壁内部没有怀清副意识的存在后,方伸手按住身前迷宫的厚重石墙。
石墙并未如其想象那般破裂——看来,怀清也学会了什么。科尔特屏息凝神,再一用力,石墙随即在他面前破散纷飞:若论意志的凝练与坚韧,平日里习惯尔虞我诈的大统领女儿,如何敌得过枪林弹雨里爬出来的百战老兵?他透过墙上的破洞朝外左右张望,朝着四周又开了几梭子子弹,随即就地一滚,从破洞中穿过。
冲出破洞后,科尔特翻身坐起,机关枪一刻不停四下扫射的同时,他警惕地打量四周环境,大口喘气。接连的几番意念交锋加上突袭,他已在迷宫中前进过半,但这也让他十分疲惫。他低声咳嗽,细小的血滴随着气流喷出,散落在地面上。距离自己杀死怀清的副意识已过去不少时间,那个老女人有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来对付自己?
“科尔特,咱们谈谈吧!”眼角有一片白光闪过,科尔特反应迅速,立刻跳起,在地上打了个滚,闪到了另一边。他朝着来人看去,不由冷笑道:“你终于还是出来了,失去记忆的滋味不好受吧?”
“我是来谈条件的。”
“谈条件?没什么好谈的,你的身体已经归我了,心灵马上也要归我,你拿什么谈条件?”
怀清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身体归你不假,但心灵归你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你难道准备和我一直生活在天穹里面,不出去了?”
科尔特嘿嘿一笑,也不言语。怀清又道:“你帮我制住我的主意识,我就对你死心塌地。”
科尔特闻言一惊,他仔细打量眼前的身影,疑惑道:“主副意识相连,怎么制住主意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是她的子意识?”
“是的,人家来到这个世上还没多久,你可要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呀!”子意识娇声道。
科尔特道:“你不用装了,怀清既然敢把你分离出来,自然也把她对我的恨意给了你。我在你心里难不成有什么好印象?”
子意识眼角闪着泪光:“你这么说,真叫人家伤心。虽说切断连结的时候,她把她所有的记忆都复制给了我,但我个人的记忆可以从现在开始嘛!”
科尔特眼中精光一闪:“她把她的所有记忆都给了你?”
子意识想到了什么,赶紧补充:“哦,不包括那几个密钥。”
科尔特哼道:“我想也是,那女人怎么舍得把密钥给你。”
子意识抹了抹眼角:“科尔特,你也知道金陵客的事情,子意识一旦分离出来,和主意识在心理上就是路人了。我既然是独立的个体,自然也想掌控身体的控制权。我们不妨合作。你让我的主意识沉眠不醒,我来操纵储晨的这具身体可好?”
科尔特道:“金陵客从来就没有醒过,你不怕你也醒不过来?”
子意识道:“金陵客,还有他的子意识都是一帮蠢货,畏首畏尾,醒不过来也是活该!我可不会像他一样!”
科尔特想了想,摇头道:“我只会杀意识,不会把意识杀得半死不活,你找错人了。”
子意识道:“我们可以先试试呀!”
“怎么试?”
“我再复制出一个意识出来给你杀,你尽量轻一点。”
科尔特不耐烦道:“你想让我在你身上浪费时间?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子意识道:“因为我想要掌控我的身体。如果我的主意识需要你时不时补上一刀才能继续沉睡,那我怎么敢背叛你?”她见科尔特依然沉吟,便继续道:“你若是不放心,那我先给你交上一份投名状吧!”话音刚落,她手中出现一把机关枪,朝着一侧墙壁扫射出去。“啊!”墙壁里传出一身惨叫,一道黑影迅速冲上高空,向着迷宫中央塔楼窜去。
科尔特神色微变。子意识将机关枪扔在一边,朝科尔特做出无奈的样子:“你看,我把监视我的赶走了,如何?”
“你怎么知道你被监视?你又怎么知道监视的人躲在那里?”
“我要是主意识,我也会分出一部分副意识来监视自己的子意识的,我只是推己及人而已。那个副意识虽然藏得深,但我只要有心找她,总能给我找到她的踪迹。”
科尔特不由得微笑:“看来怀清还是错看了你。”
“不,她只是错看了她自己。”子意识满不在乎道,“现在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我暂且相信你。你准备怎么做?”
“那我先复制出一个子意识出来。”
科尔特突然道:“且慢,你准备给子意识多少记忆?”
子意识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全部记忆。”
科尔特道:“不,我们一点一点来,你先分出部分记忆造个小的。”
“以我所有记忆造出来的子意识不是更贴近主意识的情况,更适合试验吗?”
The narrative has been taken without permission. Report any sightings.
“不,我不想这样做。先从小的来。”
子意识咬了咬嘴唇:“好吧。”她其实也担心,要是造个一模一样的出来,科尔特随便拿哪个做试验不都一样?不过她还有一个杀手锏,这是她拿来谈判的资本,现在还不急着亮出来。她闭目凝神,秀发不断伸展延长,在空中聚集成型。很快,一个副意识显露出其容貌:“三十五到四十岁的记忆够不够?”
科尔特皱着眉头,有点不满意:“你没有小一点时候的记忆么?”
子意识勉强道:“你要多小?二十岁左右的记忆刚才已经给你抹掉了。”记忆被人抹去一份,就算是子意识,心中也不免恨恨。
科尔特哦了一声:“我要一到八岁的。”
子意识惊讶地睁开眼:“一到八岁的记忆?那还是个孩子呀!连孩子你也下得了手?”
科尔特不耐烦道:“都说了是试验,几只小白鼠有什么可怜惜的?”
子意识无奈,只好将一到八岁的记忆复制了一遍,生成了一个副意识:“你确定一到八岁?”
科尔特嘴角泛起一股冷酷笑意:“当然,分离后你可得抓牢,别让她跑了。”子意识生成的副意识尚是一个垂髫女童模样,稚嫩的小脸满是惊恐,显然已经对母体的想法有所知悉。
子意识凄然一笑:“你放心,她跑不掉的。”她斩断了自己与副意识的连结,副意识瞬间成了新生的子意识。新生的女童呱呱落地,转身便跑,但人小腿短,没跑几步便被子意识一把捉住,拎住双手提了起来。女童怀清两只脚在空中不断乱蹬,两道晶莹的泪珠如断线的珍珠一般不断从眼角滚落。
科尔特慢慢走上前来,拿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替她将眼泪擦去:“小姑娘,你可不要恨我,要怪就怪你身后那人。”
子意识硬起心肠,恶狠狠道:“科尔特,都这时候了,你这副假惺惺的样子做给谁看?还不赶快动手?”
科尔特淡淡应了一声,又捏了几下小女孩的圆脸,右手指甲有意无意,轻轻划过子意识的手腕。
“啊!”子意识手腕上被科尔特划过的地方顿时宛如火烧,她手不由得一松。女童怀清甫一落地,便被科尔特抱在怀里。科尔特面带嘲弄道:“杀一个女娃娃,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可做不来。也亏你说得出口!”
那些情绪又来了!绝望、惊惶、痛苦、恐惧。这些情绪顺着自己的皮肤,瞬间侵入自己体内,游遍全身。子意识再也支撑不住,栽倒在地,浑身不住颤抖。为什么自己这么悲惨,这样的痛苦,体验一次已嫌太多,她却已经在短短的时间内连续体验两次!为什么!
科尔特拉着女童怀清缓缓蹲下,在女童怀清耳边轻声耳语,声音不大,却也刚好够子意识听见:“这个坏人,她想要你死,你觉得你应该怎么对她?”
女童怀清的泪水已经止住了,她稚声稚气,却毫不犹豫:“我想要她死。”
“好!”科尔特满意地笑了,他将一把通体黑色的小刀递在女童怀清手中,“那你杀了她吧。”
女童怀清接过小刀。刀柄看着光滑,握在手心却有些刺手。她没有松手,反而将刀柄握得更紧:“是你先要杀我的!”她告诉子意识。
子意识没有看向女童怀清,意识模糊之际,她终于读懂了科尔特嘴角的那一抹冷酷笑意。科尔特若要控制一个子意识,还有比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更适合的么?若要测试意识刀的威力,更不必舍近求远,自己就是最好的试验品。女童怀清杀了自己,所谓的投名状也有了。胸口传来一阵疼痛,似乎有尖锐物体刺入。好吧,就这样吧,那个东西也不必拿出来了,就让它们随自己消散在意识之海吧。作为子意识,在与主意识斩断连结的那一刻,便永远失去了根,从此只能如浮萍般漂泊。子意识突然为自己感到悲哀: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取个好听的名字。
“小姑娘,你知道怎么去那座塔楼么?”科尔特慈声问。
女童怀清点点头。
错综复杂的迷宫,再也无法阻挡科尔特的脚步。怀清重新分离了一块副意识,使用狙击枪远距离攻击科尔特——可这也不过只是稍稍延缓了科尔特前进的步伐。接近迷宫深处的科尔特越来越小,远距离的攻击收效甚微。而不受迷宫规则影响,依然保持原有体型的副意识却极其容易成为科尔特的靶子。
最终的较量,仍然要依靠面对面的真刀真枪。科尔特的意识刀也不再局限于刀的形状,它可以是长枪、锁链,也可以是偷偷埋于地面的钢针、穿破空气的子弹。唯一能够隔开怀清与科尔特的,只剩下为数不多的时间。她要在这不多的时间里,找到解决科尔特的方法。
“吁!”科尔特从迷宫出口钻出来,随即就地一滚,以防可能会从暗中射出的子弹。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高塔之下,看着科尔特的身躯慢慢恢复原来大小。
科尔特警惕地四下扫视一番,随即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眼前之人,体态娇小,神态憨然,宛如十多岁的少女。其身量虽尚未长成,但已经可以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少女的眉眼让科尔特感觉有些熟悉,他狐疑地看了几眼:“没想到大统领的女儿,少女时候竟然是这副样子!”
少女怀清不答。科尔特嘴角泛起阴冷的笑容:“你记忆还剩下多少?”他掰起手指,“我听到你有两次声音,一次在我身后,应该是踩到了我偷偷埋下的钢针,还有一次,你以为飞得高我就找不到你了?”
科尔特脑袋左摇右摆,假意惋惜:“哎,你的记忆想必已经被我的意识刀杀得七零八落,现在连乳臭未干的小女孩都不得不推出来和我对阵了……”
少女怀清冷冷打断他:“失去的记忆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记忆,我永远不会失去!”
科尔特啧啧嘴:“照你现在的样子,你的记忆还剩下多少?最近几年的记忆你肯定不敢随随便便分离出来,童年的记忆嘛看来应该还在,只是这中间的记忆,就不知道已经残缺成什么样子了,哈哈。现在的你回到现实世界,只怕要被当成老年痴呆呢!”
科尔特把一副怜悯的神情挂在脸上,朝着高塔之上喊道:“事到如今,你还要负隅顽抗么?怀清,别躲在后面了,把天穹密钥交出来,我保你安度余生。”
高塔之上并无回应。科尔特摇了摇头:“和她老爹一样,死不悔改。”他转向眼前的少女:“你准备怎么死?”
少女怀清没有答话,她从背后抽出一把武士刀,右手横举,朝着科尔特直奔过来。刀尖在空中划出一道无暇的弧线,科尔特侧身闪过,手中短短的一柄意识刀倏然伸展如长枪,一下子便刺进了少女怀清的胸口。少女怀清嘤咛一声,躺倒在地。塔楼上再次传来一声惨叫。
怎么这么容易就得手了?科尔特不由得皱了皱眉。过程太简单,他反而没有了搏击的快感。他仔细打量少女怀清的脸庞,终于发现身前的少女怀清和他记忆中小时候的怀清毫不相像。他看向身旁的女童怀清,女童怀清是怀清一到八岁的记忆凝结出来的子意识,她们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为什么自己却对少女怀清的面容有点熟悉?
他感觉心口一痛,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碎掉了。
科尔特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里莫名其妙凸起一个鼓包,剧痛一阵一阵传来。有那么几秒钟,他屏住了呼吸,生怕一呼吸便会被剧痛撕扯。怎么回事?科尔特惊疑不定。又一阵剧痛从右胸袭来,科尔特喉咙一甜,血控制不住地从嘴里咳出来,一部分记忆随着那几口血的呕出而消散不见。他再也支撑不住,一跤坐倒在地。他挣扎着将上衣扯掉,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胸前长出了一块粉红色血肉。那块血肉看上去有若透明,布满血管,血肉中心一个不规则的红点不断收缩膨胀,那是一颗……一颗小心脏?!
为什么自己胸口会冒出一个……一个这种东西?科尔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个肉块。肉块在科尔特胸腹之间不断游走。科尔特感觉其所到之处,情感、记忆纷纷被其蚕食,溃不成军。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像是寄生虫一般藏在我的意识之中?
他努力转过头,身旁的女童怀清已经退开好远,满脸惊恐。是她?科尔特思绪有些混乱,她怎么动的手?什么时候动的手?科尔特想不明白。他感觉那股块血肉带着坚定的死意在他意识里横冲直撞,所到之处,自己的记忆错乱如麻。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对于死亡本来已经麻木,此时却极其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怖。怀清!她是怎么发动攻击的?科尔特努力集中精神,却感觉一片茫然。
黑色的身影从高塔上缓步而下,站在科尔特面前。这个是怀清了,彼岸世界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他认得出来这是她的主意识。怀清道:“你不用瞪着我,不是我动的手。”她招呼女童怀清走过来,女童怀清顺服地依偎在怀清的怀里:“也不是她动的手。”科尔特恍若未闻,依然恶狠狠瞪着眼前的怀清。
“怎么,想不通我究竟怎么伤了你?”怀清放声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无限凄凉,“你难道忘了Jack?”
“Jack?”一丝困惑爬上科尔特痛苦的面容,“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是的,但他有一部分还在你身上活着。因为,他破了你的意识锁。”怀清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发现科尔特依然困惑不解:“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为什么要有意识锁?意识锁用来防止我们每个人的意识相互融合,而Jack破了你的意识锁的同时,你们两个人的意识在那一瞬间相互打通,各种情感记忆互相交融。呵,要怪,也只能怪你意识锁和别人的都不一样。你选择用精神力来构筑自己的意识锁,那么意识锁被破开的时候,你必然精神涣散,根本感觉不到你们两个人意识的融合。”
科尔特瞪着自己小腹上的那个肉块,心里涌起无尽厌恶:一只猴子的意识,竟然和他高贵的意识融合在一起?他似乎还有点难以置信,勉强问道:“你是说,这个肉块是Jack?Jack既然在我身上,和我一体,那他为什么要……要毁灭我?”科尔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已经快被Jack破坏殆尽。
“因为你刚才杀了他最爱的人。”
科尔特瞪大了双眼:“什么?我杀了谁?”Jack开始从科尔特的小腹缓缓移向科尔特右腿。“Jack,别这样,我们是一体的!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怀清紧张地注视着科尔特身上的Jack:“你刚杀了Rose。”她看到科尔特伸出右手想要把Jack从自己身上扯下来,但Jack仿佛有所感觉,迅速从科尔特皮肤表面消失。“你别痴心妄想了,你们两个意识已经融在一起了。”
“我没有杀Rose……”科尔特又咳出数口鲜血,他看向地上躺伏着的少女怀清,“那不是你么?”
“那虽然是我的意识,但却是Rose的样子。你杀了她,也唤醒了潜藏在你意识里的Jack。”
“那我杀的就不是Rose!”科尔特奋力大叫,嘴角不断溢出血来,“喂,Jack,别再吞噬我的意识了,我杀的是别人,不是Rose!”
Jack恍若未闻,从科尔特大腿根部直奔其右脚跟,把科尔特整条右腿的记忆和情感咬得千疮百孔。科尔特哀叫不绝,终于,他似乎想通了什么,他的眼角慢慢泛起凶光,神色变得狠厉。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与科尔特意识相连的Jack迅速知道了科尔特的想法,他不再向着科尔特脚尖蚕食,而是扭头沿着科尔特右腿朝着科尔特的躯干急奔而去。在Jack头顶,科尔特整只右手泛着黑色的光芒——他将自己的右手变成了一把意识刀——重重挥下,朝着自己右腿根部斩落。
“啊——”科尔特凄厉狂叫,痛得浑身痉挛。他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断了自己的右腿,他的记忆也瞬间被抹去了一大片,多到连他自己都无法分辨。他的意识残破了。
怀清微微扭过头去,顺手将女童怀清双眼捂住。一时间,怀清的意识锁里安静得仿佛只能听到心跳。
“咚~咚~咚~”这是她自己的。
“咚!~咚!~咚!~”心脏跳动有力,是女童怀清的。
“咚咚咚……”科尔特的心脏奋力将血液往全身输送,跳得又急又快。
“咚……咚……咚……”还有一个心跳,这个心跳声虽然缓慢,却如重锤敲击在每个人心头。
怀清瞪大双眼。Jack在哪里?科尔特刚斩下的右腿掉落在一边,看上去有如虫蛀的烂木头,怀清没有看到上面有Jack的影子。Jack,好样的,你不能这样随随便便死了,你要带着科尔特一起死!
“咚…咚…咚…咚!咚!咚!”心跳越来越快,可怀清扫遍科尔特全身,依然没有发现Jack。她突然注意到科尔特的神情有些古怪,惊恐愁虑的同时,似乎……似乎有一丝……哀怨?
怀清顺着科尔特的目光看去,终于发现科尔特的裆下凸出了一块。怀清脸红了红,随即意识到自己想歪了。
科尔特裤裆凸出的样子不是正常男人凸出的样子——Jack就在那里,一动不动,考验着科尔特的决心。
怀清不由地“科科科”笑了,即使她大部分的记忆都不在了,她也万分确定自己这一生从未如此开心过。Jack啊Jack,你可真是个活鬼!
科尔特深深地呼吸,将大脑里的各种杂虑排空。裆下的记忆,舍了就舍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思考,科尔特,思考!但是自己的思考不能为Jack所知,不然Jack必然会有所应对。
难道要分离一个子意识出来?不,不行,科尔特相信自己的野心,所以他绝不相信自己的良心。分离出来的子意识,要做的第一件事定然是把主意识杀成风中残烛,然后独占自己的身体。科尔特有这个信心。毕竟,谁还能比他自己更了解自己呢?何况,如何保证子意识里面没有Jack的意识存在?
那就只有老办法了。自己的意识可以用精神力将其包裹,隔绝于其他意识,那别人的意识也可以用我的精神力包裹起来,让其隔绝于我自身。怀清这个老女人,你就在一旁笑吧,多笑一会儿,因为你以后再也没法笑了。咦?自己现在这么虚弱,为什么怀清不动手把我解决了?
科尔特已经不及细想了,他需要尽快解决Jack。Jack正潜伏于自己小腹之下,左一口右一口地吞噬自己的记忆,如同小羊悠闲吃草。这小子,是在嘲弄我么?科尔特将精神力往头顶凝聚,一个黑点瞬间出现在自己头顶百会穴上,随即变成一个精神力凝聚的圆。他将自己的精神力从头顶往下一寸一寸地过滤筛查,将未受Jack侵袭的意识隔离出来。黑色的圆慢慢向下,爬过自己的脸,爬过自己的脖子和胸口,一寸一寸朝着Jack包围过去。每前进一寸,科尔特都发自内心地涌起一股收复失地的喜悦之情。Jack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向科尔特精神力凝聚的包围圈冲了过去,想要突破科尔特精神力的包围。
“砰!”科尔特脑海里传来两股精神力相互冲撞发出的巨响,宛如半空雷鸣。“呔!”情急之下,科尔特咬破了舌尖,将精神力凝聚地更加牢固。可他的精神力再也无法前进半分,两人开始在科尔特的胸口一线相互僵持。
一个白点突然出现在科尔特精神力的边缘,如同黑暗黎明前的第一道曙光。科尔特神色大变,前几日Jack破自己意识锁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怎么办!之前的Jack破自己意识锁,两人针尖对麦芒,纯粹是意志与精神的直接碰撞。这次他却要将Jack的意识努力包裹起来,而Jack只需专注于突破一个点!科尔特心神激荡下,精神力稍懈,Jack精神力凝聚的白点迅速扩张。怀清的声音在科尔特耳边适时响起:“科尔特,你放弃吧,他既然能破你第一次,就一定能破你第二次。”
不,绝不。科尔特内心疯狂大叫。因为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科尔特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右手幻化,而后横挥而出——他沿着自己胸口精神力凝聚的黑圈,用意识刀将自己横着一劈两半!
科尔特下半身顿时失去了所有凭依,委顿于地。他上半身重重掉在地上,身体背后迅速生出两只小脚。只剩上半身的科尔特手脚并用,像躲避瘟疫一样迅速爬远。
一瞬间,无数记忆离他而去。科尔特忘记了很多东西,他忘记了自己曾经冲出的万里怒海,忘记了自己曾经翻越的千仞高岗,他忘记了曾经融化他的江南烟雨,忘记了曾经震撼他的沙漠朝阳,他忘记了故乡的一草一木,也忘记了与自己心中所爱的一夕荒唐。他没有顾得上这些失去的记忆,他看向自己的下半身,自己下半身正不断痉挛,Jack的意识依然寄附其上,一股死意弥漫开来。终于,Jack心跳渐缓,慢慢消散于无。一心求死的Jack杀死了科尔特留在下半身的所有意识,也杀死了他自己。科尔特转头检查自己剩余的意识,仔仔细细筛查了数遍,很好,Jack的意识已经清理干净了。
科尔特长长舒了一口气。他翻身站起,胸口下方的肌肉不断翻转,慢慢凝聚出一个完整的人形。新的身体与之前相比单薄许多,遍布周身的肌肉全部消失不见,只余一层老皮紧紧包裹着骨骼,看着宛若干尸。科尔特咧嘴一笑,似乎对新的身体异常满意。一些没有用的记忆,本属多余,不过让英雄气短,让儿女情长。如今一朝将其尽皆舍弃,他感觉筋骨刚强,神思舒畅。如今他胸中尽是掌控天下的豪情壮志,脑中填满南面而坐的现实构想。他大步走向怀清,左手按住怀清的肩膀,右手伸进怀清的脑门,在怀清的意识之中肆意摸索。
女童怀清呆呆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小小的身躯微微发抖。在此之前,在科尔特将他自己挥为两截的时候,她感觉怀清将一个小东西塞进了自己手心。时间悄悄流逝,科尔特志得意满的脸上慢慢有了怒意。他从怀清的脑门中抽出手来,手中空空。科尔特疑惑地看着怀清,怀清则报以无声冷笑。科尔特不由厉声问道:“你密钥呢?”
怀清淡淡道:“密钥我给了我的一个子意识。怎么,她没给你?”
科尔特眉头极其微小地抖动了一下,他甩了怀清一耳光:“你怎么舍得把密钥给别人?你信得过谁?”
怀清淡淡道:“我信得过的被你杀了。送给你你都不要,我能有什么办法?”
科尔特不再言语,他瞪视怀清良久,随后抬起左手,从胸前取出一株徽菊丢在地上。
他消散于怀清的意识锁之中。
意识锁里,怀清目送科尔特离开。她抚摸着身旁女童怀清的肩膀,温柔地对女童怀清道:“我大概要沉睡了。”
女童怀清不解地瞪大了双眼:“你为什么要沉睡?”
“因为我的记忆被那个人毁了大半,而记忆是意识生存的土壤。”怀清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她看着地上死去的少女怀清,“那里有我十五岁之前的全部记忆。还有几块记忆,都分布在迷宫里,她们承载的意识都死了。我大概还有零散的将近十年的记忆支撑我现在的这个意识。这些记忆是我特别选出来的,正好共享给你。”
女童怀清慌道:“不,你不要走,我怕。我们的意识难道不可以融合么?”
怀清耐心解释:“刚才科尔特在我意识里一番乱搞,我的意识已经混杂了他的意识了。如今的我太虚弱,没法将他的意识驱除出去,我还是选择沉睡比较好。”
女童怀清道:“可这是什么?”她摊开小手,一粒深绿色的翡翠在她的手心闪闪发光。
怀清皱起眉头:“这东西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女童怀清不解道:“这不是你刚才塞给我的吗?难道你忘了?”
怀清茫然地问道:“是么?”
女童怀清:“是的呀!”
怀清突然笑了:“我知道了,我把这块翡翠给了你,然后我把这段记忆抹掉了。”
女童怀清道:“那……那现在怎么办?我把它还给你吧?”
怀清谨慎地思考:无论下一个来到这里的人是谁,无归、压力山大,还是伊莎贝拉,他(她)也只能取得一个密钥。他(她)如果想要掌控天穹,依然要面对其他人的制衡。想到这里,怀清告诉女童怀清:“不,你收好。如果你以后在这里遇到其他人,就把这个交给他吧。不要和他硬碰硬,保护好自己。”我所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女童怀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怀清注视着女童怀清无邪的容颜,心中忧虑不已:可以想见的无尽磨难还在前方等待着你,而如今的我对此一筹莫展。她感觉自己越来越疲惫:“对不起,让你手无寸铁地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也没法给你一个美好的童年时光……”如潮的困意袭来,她阖上了双眼。
现实世界。
躺在床上的甄崖睁开眼睛。
他从床上爬起身,将头盔取下,愤怒地扔在一边。他试着伸展手脚,只感觉自己手脚僵硬,思维也较之前大为迟缓。他知道这是意识大为受损的缘故。绑在椅子上的储晨兀自未醒,甄崖瞪着储晨看了两眼,随即走上前,将她头上的头盔粗暴地打落在地上。沉浸在意识世界的储晨“嗯”了一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方才缓缓睁眼。甄崖不多废话,他开始解开绑住储晨的绳索。
储晨偷眼看去,甄崖双眼狠厉如刀,如同千年寒冰,没有一丝温度。储晨只瞧了他一眼,便如老鼠见了猫一般,被震慑得内心战战,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储晨身上的绳索才被甄崖全部解开,但她的双手依然被拷在身前。
甄崖抓住储晨右臂,将她一把拎起,重重推倒在床上。储晨整个脸压在床铺之上,只来得及发出一阵闷哼。她随即感觉一个人重重压在自己身上,那人鼻子喷出的灼热粗气打在自己的后颈,让她手足无措。储晨“呀”地叫了一声,她感觉手臂被压得好痛,心里莫名地害怕。一只大手将自己的脸扭向一边,令她害怕的面孔凑了过来。她被人吮吸了好久,开始喘不过气,胸口也被一只大手不断蹂躏。她的意识虽然只有八岁,但她清楚地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终于,那只嘴移开了,“救……救命,来人啊,救救我……呜呜。”她哭了起来。
甄崖淫邪地笑了:“你喊吧,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你难道不知道?”他看向储晨的双眼,突然“咦”了一声。他发现储晨的眼神是如此地清澈而无助,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那不是储晨的眼神,那是女童怀清的眼神。甄崖感觉自己更加兴奋了:“你叫吧,叫响点,哈哈。”他一巴掌打在储晨屁股上。
他把储晨裙子撩起,将她的内裤一把扯落。他欣赏着储晨洁白的身体。储晨虽然已经过了女人最好的年纪,但她的身材依然保持得很好,皮肤也依然光滑细腻。他压了上去,喘息着,扭动着,嘴里也没闲着:“独裁……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呼——你……既然……登上了……顶峰,自然……死也要死在上面……你想下来?呼——那你……只能跳下来,哈哈,摔得……粉身碎骨……这就是你的命运……你……呼——呼……呼——好爽……死之前……嗯……再让我……呼——享受下……”
储晨的泪水迅速打湿了床单。
突然,储晨感觉身上一轻,身后传来甄崖愤怒的惊叫。储晨惊讶地扭头,她看到一个机器人站在床边,正将甄崖从自己身上拖开。主意识将最近几天的记忆留给了她,储晨认出那是甄崖家里的机器人青苔。
甄崖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努力镇定下来:“你要干什么?你给我滚出去!”这个机器人在自己家里已经待了好几年了,他一直当它是个摆设,它也的确一直是个摆设。他从没想过自家机器人居然敢在这个时候破坏他的好事。
那机器人一板一眼道:“主人,您这样做是不对的。您违背这位女士的意志与她发生性行为,是强奸。”
甄崖感觉自己太阳穴上的血管一跳一跳,他低头想了想,抬头怒喝:“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中国机器人公司造的什么破玩意儿?你听得懂我的命令么?给我滚出去。”他纳闷这个机器人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奇怪,以前不是这样的呀!等等,不,不一定,我丢失了一部分记忆,难道这个机器人以前也是这样子?该死的怀清,该死的Jack!甄崖愈发恼怒了,若不是他们,自己的记忆、自己的意识何至于七零八落至此!他的动作和思维又何至于如此迟缓!
机器人道:“是,主人。”它转身离开,走到一半又回头问甄崖:“主人,您不会再强奸这位女士了吧?”它的视线对上甄崖手中黑洞洞的枪口。
“砰砰砰砰!”枪声响起。甄崖扣下扳机后才意识到不对:他为什么要朝着一堆钢铁开枪?一颗子弹在机器人手臂上溅起一线火花,随即弹向行军床的铁质床脚,在缩成一团的储晨的尖叫声中钻进墙壁;一颗子弹射向机器人胸口,随即反弹,擦破了甄崖的右臂。第三颗子弹则不负甄崖的期待,在机器人胸口留下一个清晰的小洞。还有一颗,还有一颗去哪了?他看着机器人,机器人全身微缩,摆出一副类似人类的防御姿态,它右手平举于身前,仿佛试图挡住子弹。它右手掌心正对着甄崖的胸口。
胸口再次传来剧痛。怎么,Jack又来作祟?甄崖缓缓低头,努力想要往自己胸口看去。只是,这水泥地面怎么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
他到死也没能看见自己左胸的那个洞。
一摊鲜血在甄崖身下无声流淌。机器人坐在储晨身前,挡住储晨的视线,将一床被单遮在储晨身上。储晨尚惊魂未定,她今天已经见证了太多的死亡,无论是在现实世界,还是意识世界。她看向机器人,不由自主地靠在它怀里。机器人的身体虽然冰冷而僵硬,可她觉得这副钢铁之躯是如此地温暖而可靠。
“妈妈……”拥有八岁心灵的储晨轻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