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之上,一道长廊横飞水面。两道身影缓缓立起。Jack双手合十,拜于方丈身前:“多谢方丈教诲。”方丈微笑,转身凝望天边衰草:“你走吧。”
Jack将一块鹅卵石仔细看了看,收于怀中。他转身离去,意识锁中,方丈的话言犹在耳:“前途艰险,望君珍重。送君一物,或许有用。”方丈的叮咛使他想起了伊莎贝拉的话:若如伊莎贝拉所言,自己破完意识锁后,自己的存在对于那个女人便再无利用价值。那个女人会杀了我么?
黑山已在眼前,山间一条小路逶迤。Jack举步前行,缓缓而上。行至半途,Jack突然觉得左手前臂微微一痛,似有针刺入皮肤。他抬手仔细观察左臂,却一无所查。心中惊疑不定之际,Jack耳边突然传来那个女人的声音:“别担心,我在给你挂葡萄糖。”那女人似乎对他很是满意,“无归的意识锁破了么?嗯,很好,接下来那个,叫科尔特,你要做好持久战的准备,全力以赴,所以我要把你调到睡眠状态。来,随着我的手,躺下,握住这个。好了,你去吧。”
挂葡萄糖?!Jack感觉啼笑皆非,这女人是担心自己走不动山路?等等,这该死的女人该不会是在葡萄糖里面加了什么慢性毒药吧?不,不至于,我还有另一个意识锁没有破呢。卸磨杀驴也没这么快的。等下,她往我手里塞了什么?一根香蕉?Jack心中稍定,又有些哭笑不得。他继续迈步向前,不多时便到了山顶。
山顶寒风凌冽,一个瘦瘦的男子背对着他,面朝东方,似乎正在等待日出。Jack走上前去,和他并排而立。骋目四顾,只觉群峰之上,果然气象万千。山脚下,长河跨越千里,终于在这里找到了出口,形成一条壮美的瀑布在山间垂落,奔涌而下。瀑布之下的远方,数间房屋藏在薄薄的雾气之中,再远处则是一片大湖。不过多时,一轮红日从天边彩云背后跳了上来,将万道光芒洒向大地。
“怀清神神秘秘约我上线,原来给我准备了这么个礼物。”
Jack扭头,只见那男子已经转过身来,将自己上下打量。那男子继续道:“不过真没想到,你居然能走到这里。伊莎贝拉给你走了捷径,压力山大那小子的意识锁也莫名其妙被你破了,不过不管怎么说,你既然能破了无归的意识锁,也算是有些本事。但到了我这里,可没这么容易了。”
“你就是科尔特?”
那男子点点头。Jack道:“我有个疑问。”
科尔特道:“什么疑问?”
Jack道:“那个女人让我来破你们的意识锁,为什么你们都心甘情愿地在这里等我?你们一旦下线,谁都找不到你啊?”
科尔特神秘一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的呢?我的那份密钥就在这山里面,你挖吧。”他朝着地面跺了跺脚。
Jack一听之下,不由得目瞪口呆:“你说什么?”不待科尔特回答,Jack又追问道:“你说在山里面,要是不在呢?”
科尔特嗤之以鼻:“我何必骗你?再说,你要是不信,手反正长在你身上,你何不试试?”
Jack四下环顾:“你说的在山里面,是在山里的哪一块地下埋着?还是就随便丢在这山间哪个旮旯里面?”科尔特不再答话,他迎着那道初升的朝阳在山顶缓缓坐下,山风吹得他的衣襟猎猎作响。
Jack心中有气,压力山大请自己泡了个澡,刚才那个老方丈,好歹还请自己吃了顿饭,眼前这人却把他晾在山顶吹风。他想起伊莎贝拉的青草,伊莎贝拉的意识便附在青草之上进入自己的意识的。Jack一念至此,便也在科尔特身旁坐下:“我要来了,你准备好了么?”科尔特面容沉静,仿佛已经入睡。Jack一咬牙,道声得罪了。话音刚落,科尔特身边便冒出数棵青草。那青草迎风便长,迅速爬满科尔特全身。
Jack随即看到了一座山,而他正在山脚。
黑山。
是的,就是那座黑山,Jack知道自己没有认错。这一路过来,他已不知往那座黑山望了多少遍了,黑山的轮廓早已牢牢印在自己心里。可他原来不是在山顶么?难道,科尔特意识之中的黑山和外面那座黑山是同一座山脉?Jack环顾四周,周围全是一片混沌,大河没有了,草地没有了,阳光没有了,连风都不再吹拂。耳边传来科尔特的声音:“本来在外面吹吹风晒晒太阳不蛮好?偏要闯进来。这山和外面的山都是一样的。也罢,你进来了就进来吧,若是破不了,你就永远待在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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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转身四顾,科尔特却不见踪影。他不由得大喊:“科尔特,你在哪里?”
“我就在你眼前,你看不到么?”
“你……你是那座黑山?”Jack惊疑不定,“你让我挖,怎么挖?”科尔特不再答话。Jack眉头一皱,闭目凝神片刻,手中便出现了一把榔头:“我……我来了!先说声对不起啊!”他将榔头高高举起,重重敲落。榔头落在山脚一块巨岩上,几块小石头簌簌滚落,随即化成几段代码飘散在空中。Jack喊道:“你是要我这么敲么?把整座山敲光,找出你那份密钥?”
科尔特哈哈大笑:“对,对,你就这么敲。哈哈,敲吧,敲吧,我看你敲到几时!”
Jack奋力抡起大锤,不断敲击,很快便气喘吁吁,起身之际甚至有些头昏眼花。这下他算是知道那女人要给自己吊葡萄糖的用意了,好女人,葡萄糖要一直吊着,不能停啊!
不知道锤了多久,Jack抹去额角的汗水,沮丧地发现,那黑山不过缺了山脚一个小小的棱角。他将榔头扔在一边,瘫坐在地——他这辈子还没这么累过。他算是知道压力山大所谓太耗心神的意思了。意志力的比拼,变成体力的比拼——但实际上,这依然是意志力的比拼。Jack咽了口口水,高喊道:“科尔特,你累不累?”
耳边隐约传来科尔特的语声:“我在山顶吹着风晒太阳呢,你说我累不累?”Jack心中破口大骂,想要挣扎站起,却发现自己连爬都爬不起来了。他坐在地上,凝神思考。突然,他恨恨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我为什么要变个锤子出来?面对一座山,锤子顶个屁用?Jack放声喊道:“科尔特,我要用炸药了,你怕不怕!”
科尔特笑道:“小猴子,你可终于开窍了。你早干嘛去了?”
Jack脸微微一红:“我怕伤了你……”
科尔特道:“没什么伤不伤的,你该怎么弄就怎么弄,你这敲的几下,给我挠痒痒都不够。”
Jack不再答话。他变出一根铁钉,顺着一道山岩的裂缝钉了进去,将炸药埋入,点燃引线,随后远远跑开。只听轰的一声,大半片山岩掉落下来,激起漫天尘雾,随后化为代码四散消失。Jack志得意满:“科尔特,你看这下怎样?”
科尔特嗤笑道:“你终于能够给我挠痒痒了。”
Jack搔搔头,又狠狠拍了下大腿——炸药都能变,为什么不变个导弹?他心思电转,一个火箭弹随即出现在自己手上。Jack高喊道:“科尔特,我火箭弹来了哈!”
科尔特哼道:“别浪费时间了,你变个氢弹出来吧。”
Jack一想也对,却又有些踌躇——可别把自己也炸死了。他并不知道自己意识死亡可能会导致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但他隐约觉得氢弹危险,这份危险超过了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他想了想,按下了发射按钮——管他呢,火箭弹既然在手,先射了再说。
轰然一声巨响,大半山岩飞上半空。在“彼岸”世界,那座雄伟的黑山也被轰去半边,碎石掉落瀑布,随着滚滚水流四散而去。有一块碎石飞过半空,掉落在远远观望的伊莎贝拉面前。伊莎贝拉心中一震——这场意识锁之战,终于开始了。
科尔特的意识锁之中,Jack惊魂未定。
巨石乱飞之际,Jack首当其冲,被一块飞石擦破了脑袋。回想起方才山崩地裂的情景,Jack心有余悸。那几块大的碎石若是砸到自己身上,自己岂不是会被碾成肉泥?在这意识锁之中,要是自己死了,那会在意识锁外面醒过来呢,还是永远都不会醒过来?Jack想到此点,便问科尔特。
科尔特冷哼几声:“我不知道,你不妨试试。看准石头的落点,你迎上去,砸个稀巴烂,不就都清楚了?”
Jack吐吐舌头:“我还不想去试试。听你声音,还是神完气足的样子嘛!我再来几发,你可要扛住了。你那密钥藏哪了?可别被我一发炮弹打得灰飞烟灭呀,哈哈。”
科尔特道:“放心,你再来几发炮弹,也是挠痒。”话音刚落,Jack又是一发炮弹打了过去。这次Jack对准了黑山的峰顶,直接把黑山削平了,泥土碎石和树木沿着山体不断滚落:“科尔特,这发怎样?”
说实话,破这个意识锁,Jack感觉爽多了。这个年纪的Jack,和大多数未成年人一样,浑身充满着破坏欲,走在路上,见到棵树都要上去踢个两脚。之前两个人,和他谈天说地,要不是他一开始还感到新奇好玩,只怕还坚持不下来。“哥们,把密钥交出来吧,我可不想一炮把你轰死了。”Jack放声大喊,“你这样不是挨打不还手么?”
科尔特冷笑不已:“井底之蛙。你那炮弹不过是意识,我的山也是意识,意识之间的碰撞,你又见识过多少?再来。”
“听你的声音,似乎再来几炮似乎也不打紧。”Jack志得意满,“我来了嗷!”他将炮口举高,又朝后山来了一发。炮弹按照Jack脑中的构想,在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轰的一声,将后山又削去一块。随后他如法炮制,几发炮弹下来,黑山前后左右上五个方向都各挨了一发火箭弹。一时之间,山石乱飞,草木四散,愚公见之咋舌,五丁为之战战。待得尘埃落定,黑山几被削成方形。“科尔特,你还活着吗?”Jack喊道。
“当然,你继续轰吧。”科尔特的声音依旧云淡风轻。
“密钥还在山体里面么?可别被我轰没了呀!”
回答他的,依然是科尔特的一声冷哼。“好罢,你啥时候撑不住了,可得及早喊我饶命呀。”Jack话音刚落,抬手又是数发炮弹,将黑山顶上又轰去一层又一层山石。这几发炮弹打出去,Jack隐隐觉得不对:每次炮弹击中后,轰开的山石越来越少,似乎下面的岩石越来越坚硬。且炮弹的每次轰击,都有一股反震之力直冲自己脑门,刚开始Jack还以为这只不过是炮弹声音太大,现在他发现,这股反震之力似乎能将自己的意识击溃!
“喂,科尔特,你还在么?”Jack双手按住自己太阳穴,努力缓解自己脑中的不适。最后一发炮弹打出去,击中山顶的同时,他也感觉似乎有人在自己脑海里敲响了一面铜锣:“咱们别这样了行不行?你把密钥给我吧……我快要吐了……”
科尔特哼道:“把那三个人的密钥留下来,你走。”
Jack摇摇头:“不行。我敢说你肯定也不好受,你的密钥,我要定了。”
科尔特不屑道:“那你就和三份密钥一起留在这里吧。”
Jack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不废话了,我上了。”他抬起炮筒,又是连续数发炮弹飞上云霄,随后重重落在黑山——不,现在不能说是黑山了,原先的黑山,如今只剩下几十米高的岩心——之上。轰!几块巨石从几十米高的黑山上坍塌下来。而一旁的Jack被震得跪倒在地,他感觉自己脸上仿佛有液体流过。
现实世界里,Jack的鼻中缓缓流出了一道鼻血。储晨眼疾手快,立刻拿白纱布拭去了。实验室另一侧的二号实验室里,Rose正趴在窗前,神情焦急地看着。
Jack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妈的,再这么下去,就算拿到密钥,老子也要精神崩溃了。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么?他走近那块岩石——在他的轮番炮轰下,偌大的黑山,如今只剩一块三四米高的大石块了。“喂,科尔特,密钥还在这里面么?”
科尔特喘着粗气,显然也很不好受:“当然。再来!”
“妈的,老子要歇歇。”Jack眼珠转了转,突然念道:“芝麻开门!”
科尔特哈哈大笑:“你以为这是什么?你以为你是阿里巴巴?”
Jack不以为忤,他在石块面前坐下:“随便试试而已,我得休息一下。”他只觉头痛欲裂,一股酸水不由自主地从胃里泛出来。他强行咽下,随即便是一连串的咳嗽。早知道会这样,他绝不会答应那个女人!只是如今,他一定要拿到这最后一份密钥,为了……
稍微休息了片刻,Jack重新站起。他看向大石块,不由得目瞪口呆:那大石块居然偷偷摸摸又涨大了几分!科尔特似乎意识到了Jack所想:“怎么,允许你休息,不允许我休息了?”
Jack恨恨道:“我这么多炮弹已经把你轰成这样,再来个几发,我也撑得住!看我不把你轰杀至渣!”他走远几步,再次架起炮筒。
“轰!轰!轰!”一连三发,接连命中。Jack躺倒在地,耳中、眼角都渗出鲜血。烟尘散尽,他挣扎着抬眼望去。出乎他意料的是,在他面前,一块一米多高的石块依然傲立。怎……怎么回事?在他的认知里,三颗火箭弹,怎么可能仍不足以将那石块击得粉碎?
“哈哈,”科尔特虽然努力大笑,可笑声背后却也听得出其受伤不轻,“你……你还没发现么?”
Jack咳出一口血:“这是怎么回事?”
“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在我的意识里,我当然可以设定规则,这个规则就是,无论受到什么样的打击,我至多损失原有的一半。”科尔特咳嗽几声,“只要我意识还在,密钥你就别痴心妄想了。咱们两个人,就看谁先倒下。”
Jack瞪着科尔特,一时无法理解。自己设定规则?那我在这里,可以设定规则么?他走近石块,狐疑地四处摸索。岩石坚硬,触手峥嵘。若是……若是我认为手下的岩石柔软如豆腐,那会怎样?
亚历山大说,在意识世界,你需要做的只是相信。
心念所至,手下的岩石有那么一瞬突然变得柔软,在他手指的压力之下,突然凹进去一块。Jack不由得又惊又喜。意识之中,所有科学法则、生活常识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你认为你眼前是什么,你认为应当如何。他食指加劲,只听微微“噗嗤”一声,他的手指已经戳入岩石。在Jack食指的压力下,食指四周的岩石纷纷龟壳一般破裂开来,脱落消散。
岩石之中,传来科尔特的一声惊疑。意识之争,现在变成了意念之争。科尔特认为自己是坚固的岩石,但Jack却认为自己面前是一块看着像岩石的豆腐。Jack手指能否突进而入,只看两人的信念谁更坚定。科尔特若是信念坚定,则Jack手指不能突进分毫;而Jack心中若是有那么一点动摇的念想,那科尔特的意念便会寻隙而入,将Jack的手指挤压出去,岩石便会重复旧观。在两人的意念相较之下,岩石不断变幻。Jack指尖那一块岩石渐渐发白,不过几瞬,那白色竟已扩展开来,形成径长半尺之圆。
科尔特冷哼一声,小觑之心尽收。白色圆圈扩展之势顿了顿,可那顿收也不过一瞬,白色圆圈很快重新展开扩张之势。Jack不再认为自己眼前有一块岩石,他认为眼前是一汪深潭,而他不过以手指插入水面。手指入水,又能有何阻碍?
科尔特则拼命抵抗。岩石之上,黑白交融,变化循环往复。白色所到之处,岩石不再是岩石,纷纷化为白浪,翻涌如水之沸腾;黑色却也不甘束手就擒,不断收复失地,将滚滚流水重新化为沉默的岩石。这是一场意念之战,黑色和白色第一次势均力敌。
不知过了多久,科尔特一声闷哼,黑色岩石与白色流水顿时消散不见。Jack指尖所向,赫然是科尔特的额头。岩石的倏然消失,让他措手不及。他一指点入了科尔特的脑门,毫无阻碍,仿佛点入空气一般顺畅。
他从中取出一块琥珀。
科尔特瘫坐于地,神色极为疲惫,低声轻喃,若有所失。他朝Jack招招手。Jack忍不住凑上前去,只听科尔特缓缓道:“Jack,恭喜你了。你替储晨立此奇功,日后定然受她重用。我既欲与她争雄,那只好对不住你了。”话音刚落,Jack只觉小腹一痛。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小腹中插着一柄匕首。他顿时感觉浑身失去了力气。
科尔特挣扎站起,双手抵住Jack的脑袋,在Jack耳边恶狠狠道:“这一刀,对的是你的肝脏。肝脏破裂,你就要死。这一刀,对的是你的肝脏。肝脏破裂,你就要死。这一刀,对的是你的肝脏。肝脏破裂,你就要死。”他连说了三遍。他把匕首拔出来,又接着道:“你现在感觉浑身无力,你的心脏急速跳动,却难以为继,因为你的血液流错了地方。你的血液正从肝脏涌出,从伤口涌出。等到血液填满你的胸腔,你就死了。等到血液填满你的胸腔,你就死了。等到血液填满你的胸腔,你就死了。”最后一句话他又说了三遍。
他将Jack扔在一边,将那把通体黑色的匕首收入怀中。一阵眩晕袭来,科尔特再也站立不住,栽倒于地,随即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