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线内的内容全是胡说八道,可以跳过,不影响后续阅读-------------------
现在,终于到了探讨时间的属性的时候了。
让我们想象一条直线,这条直线穿过太阳、地球和位于冥王黑洞科考站附近的前大统领。
噢!不要担心三维空间中的太阳、地球和前大统领不在一条直线上,这是一条时间之轴,与空间无关。
我们将这条时间之轴命名为x轴。
因为前大统领是全宇宙的最高存在,我们将其所在设为原点O。
即使是太阳,现在在前大统领面前也只好委屈一下了,我们将太阳的时间位置设为-1。
光从太阳传到地球需要8分钟,从太阳传到前大统领则需要将近5.4小时。考虑到地球围绕太阳不断旋转,所以地球的时间位置区间为[-1.025, -0.975]。接下来为了方便叙述,我们不妨假设地球的时间位置也为-1。
如果前大统领视力非常好,他看向地球,所看到的事情都是5.4小时前发生的。
如果前大统领沿着x轴正向移动了——比如,112年,他再看向地球,他会看到1939年德国进攻波兰,世界即将分成两个阵营,相互残杀。
前大统领沿着x轴正向继续移动,这次他移动得远一点,移动30万年好了。他看向地球,可能会看到古老的非洲大陆上有两群野蛮的原始人为了争夺地盘而互抡棍子。由此,我们有理由认为人类的脑容量可以进化得越来越大,但是人类贪婪好斗的邪恶本性是永远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前大统领看得厌倦了,不想关心地球了,他看向x轴的正向,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其他遥远星系射过来的千万缕微光。这些光将在30万年后抵达地球。前大统领此时所看到的x轴正向一侧的宇宙,与30万年后的我们所看到的毫无区别。至于照射在前大统领身上、来自x轴负向一侧宇宙的光,曾经照耀过我们60万年前的先祖。
前大统领无论在x轴上如何移动,他所能看到的和我们能看到的都是一样的,区别只是比我们早看到或者晚看到,仅此而已。沿着这条轴自由移动,意味着透视过去,并可以窥见与自己相关的一小部分未来——这并不意味着其回到了过去或者前往了未来,过去是无法更改的,而只有立足于现在,才有可能改变未来。
现在,我们再在垂直x轴的方向添加一条y轴。如下图。
图中以O点为中心的阴影区域(光锥)是位于太阳系的我们所能看到的宇宙。光锥的外表面在接近大爆炸时会向内弯曲,其原因则是宇宙早期紧密的质量会导致光线聚拢。(抱歉我画得实在太丑了)
前大统领如果沿着y轴移动,他看到的宇宙将逐渐变化,一些从未见过的星系会出现,而一些原先可见的星系会消失。如果他移动到A点,两块阴影不相交,他将看到一个与我们所看到的完全不一样的宇宙。
即便前大统领天生神力,用双脚走遍了x轴与y轴所构成平面上的每一个点,他所游历的,也只是宇宙时间的一小部分。
要遍历宇宙时间,我们还需要添加一个同时垂直于x轴与y轴的z轴。这次我就不画了,大家全凭想象吧。
上图中以O点为中心的阴影区域将变成一个时间囊,其形状类似于横放的沙漏。在这个时间囊之外还有着无比广袤的时间,但是这些时间只与前大统领有关,与你我都无关。
-----------------------------下面进入结论--------------------------------------------
根据弦论,空间除了三个展开的大维度外,还有六个蜷曲着的小维度。
而时间和空间一样,也有三个展开的大维度,和六个蜷曲着的小维度。
或者,简单地说好了,时间也是三维的。
有人说,不对不对,时间怎么会是三维的呢,时间明明是一维的。
我说,哥们,看来你十分明智地没有浪费时间去看上面虚线内的一堆狗屁,那我就和你实话实说吧。
理由就是,这些文字既然都是我写的,那自然是我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你管不着。对不对?
能管到我的,现在身在冥王黑洞附近,离我十万八千里呢。
和吴海一样,他也做了一个十分古怪的梦。
梦的开始十分美好。
梦里,他又回到了当年的庆丰包子铺。庆丰的包子又大又圆又香又白,他一手抓一个,左咬一口,右啃一块,幸福的味道根本来不及下咽就从嘴里溢了出来。老板和伙计围着自己,不仅为自己制作的包子能博得统领的赞扬而自豪,更对统领能如此深入群众而崇拜赞叹不已。他们嘴里谦虚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带着挥之不去的讨好和巴结的味道。啊,多么令人怀念的黄金时代啊!不过奇怪的是,自己已经吃了这么多,为什么腹中却还是感觉空空如也?
更诡异的是,前大统领感觉有人在暗中窥视自己。
“余忠!”前大统领发话了,“周围有什么情况吗?”
统领周围全是政治过硬、又红又专的演员,可疑的人物一个都不可能靠近这里。即便如此,余忠还是用鹰一般的双眼来回扫视着周围的每一个人。听到统领的问话后,余忠轻敲耳机,低声询问几句后方道:“禀报统领,三组均报告周围未发现可疑人物。”
前大统领点点头。或许是职业病吧?前大统领暗想。他闭上眼,嘴里不断咀嚼、吞咽,最后,他满意地睁开眼。透过包子馅上的袅袅蒸汽,他看见了一只睁得溜圆的眼睛,对方的眼神中带着好奇,还有几分警惕。
前大统领浑身的肥肉瞬间都颤了颤,他手一抖,包子掉在桌上,滚了半滚。“谁?”前大统领惊叫道。可待他再定睛一瞧,从原先的方位看过去是店老板圆滚滚的大肚子,哪来什么眼睛?
“统领,包……您吃……有什么问题吗?”店老板的声音有些发抖。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包子”这个词被屏蔽了,遭到相同待遇的还有“蛋炒饭”等一系列词汇。还好自己及时改口,不然我这家店轻则停业整顿一个礼拜,重则关门大吉,天哪!真是太惊险了……
“没……没什么,我刚眼花了……”前大统领根本就不可能注意到店老板心里的小九九,他暗自为自己将店老板的啤酒肚看成一只眼睛而感到好笑。他从桌上的笼屉里重新拿了一只包子,一口咬掉一半。
但是,有人在暗中窥视自己的感觉更明显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前大统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老奸巨猾的他不动身色地打量着自己的身周。
慢着,的确有些古怪!一旁蒸包子的笼屉里冒出的雾气凝而不散,已经逐渐笼罩了整间包子铺,而自己周围每个人都浑然不觉。
蒸包子能蒸出这么多水蒸气吗?
前大统领观察着,观察着。终于,他眼角的余光又扫到了那只眼睛。
那的确是一只眼睛,和自己拳头差不多大小,眼白只有窄窄的一圈,余下部分都是黑色的瞳仁,而且时不时还会眨一下——这表明对方是个活物。它身体的其他部位都隐藏在薄雾之后,只露出一只眼睛偷偷打量自己。
前大统领吸了口气,他感觉自己有些清醒了,因为他意识到了自己应该是在做梦。于是他放心大胆地转过脑袋,盯着那只眼睛:“你是谁?”
“嗷!”回答他的,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你看得到我?”听口气,对方似乎感觉难以置信。
薄雾瞬间四散,一条大约手臂长短的白色小蛇掉在前大统领身上。与此同时,前大统领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狭小的冬眠舱里。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前大统领突然感觉自己不饿了,甚至肚子还有些饱胀。
白色小蛇软塌塌地趴在前大统领胸口,扭头朝着一个方向吼了几声,听上去既慌乱,又不安。前大统领疑惑地转眼,他看见一团似散还聚的青色薄雾向着远离自己的方向迅速飘走,形状与光芒不断变幻。这团青色薄雾飘到逃生舱的舱壁处后速度丝毫不减,它迅速穿过舱壁,就像是穿过空气。“那是什么?”前大统领盯着还留在逃生舱内的一小团青色薄雾,自言自语。
“嘭!”青色薄雾也散了,一条青色小蛇仿佛凭空出现般一头撞在舱壁上,它发出“嗷呜”一声闷吼,吼声中饱含着不甘和愤怒。它又用脑袋撞了几下舱壁,而后转过身,朝着前大统领飞过来,咆哮连连,气势如虹。
啊!救命,这条蛇要咬我!前大统领心慌得快要跳出胸膛,整个人却呆如木鸡。不,等下!飞过来?!它为什么会飞?它连翅膀都没有!它张牙舞爪的样子……
等等,它的头……有点像龙,它的胡须……有点像龙,它头上居然还长了两只角?前大统领仔细打量那条朝着他飞过来的小蛇:它浑身长满鳞片,肚子下面还有五只爪子——它身上的每个零件,怎么都和画里的龙长得一模一样?
它真的好像一条龙呀!
有没有可能,它真的是一条龙呢?
一条青色的小龙!
前大统领再扭头看向自己胸口的白色小蛇。这下他看得更清楚了:白色小蛇头顶没有角,腹下只有四只爪子,但他却清清楚楚地认出这也是一条龙。什么“头似驼,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这些无力的形容都是谁想出来的?隔靴搔痒!任何人在看见一条龙的时候,难道不都应该认出这就是一条龙吗?
龙会出现在现实世界吗?肯定不会嘛!这么看来,我一定还是在做梦呀!前大统领立刻放下心来。你要咬我?那就来咬嘛。梦里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龙真的不会出现在现实世界吗?
十二生肖里,除了龙之外,每个动物都是自然界存在的物种。那我们凭什么认为十二生肖中只有龙是想象出来的生物呢?
请记住这条公理:人类无法想象自己不曾见过的事物。
我们远古的先祖当然见过龙,并且将这种神奇动物的形象摹画下来,流传至今。现代的我们看不见龙,并不代表龙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因为,龙这种生物,与我们常见的生物还是有一些区别的。简言之,龙是一种跨时空多维生物。
The narrative has been taken without permission. Report any sightings.
以人为例,我们生活在三维空间之中,组成我们身体的是空间的物质。我们是三维空间生物。
而龙不仅可以生活在空间中,还可以生活在时间之中。组成它们身体的,可以是空间的物质,还可以是时间的能量,或者,是物质与能量两者的混合。
为什么会这样?
让我们前往宇宙大爆炸的早期阶段。那个时候,宇宙刚从奇点中诞生,物质和能量还在不断相互转化,空间和时间的区别还有些暧昧不清。因为奇子还在犹豫,还在纠结,前一个瞬间它可能会形成物质,后一个瞬间它就变成了时间——就连它也不确定自己究竟要变成什么。物质?能量?空间?时间?都有可能。这种不确定性的余波甚至延续到了现在,困扰着宇宙中每一个傲慢的智慧种族。
早期的智慧生命们便萌芽于宇宙的这个时刻。它们拥有各种不同的特质,但只有龙族拥抱了奇子的不确定性:究竟是生存于空间还是时间之中?这个问题并不重要;以何为食,物质还是能量?这两者对它们来说毫无区别。真正重要的问题是存在,是占有,是持续不断地存在,是大小不择地占有。于是,龙族在早期宇宙的适者生存之战中胜出了,它们获得了持续成长的力量,并随着宇宙的膨胀扩散至宇宙的各个角落。
生活在三维空间的龙曾经统治地球,但现在它们大部分已经灭绝了。如果您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那就去自然博物馆看一看它们的化石吧。
生活在三维时间的龙我们后面会提到它们,现在还没到它们出场的时候。不过,我相信聪明的读者能够猜出它们的名字。
而既生活在空间中,也生活在时间中的龙,根据维度数的不同,又存在着一些差异。
首先,三维是龙的稳定形态。所谓的三维,其组成方式可以是二维物质和一维能量,也可以是一维物质和二维能量。
二维的龙可以跃迁为三维的龙。张僧繇画在佛寺墙壁上的(二维)龙在积蓄了足够的能量后,便可腾云驾雾,破空而去。古人将这一过程详实地记录了下来,却因技术的局限而无法理解其背后的科学原理。那些衣服上有龙的图案的孩子们可要当心了哟,这些龙也在默默地积攒着能量呢!时机成熟的时候,它们便会在你们面前展露出这个物种神奇的一面。但是,在这之前,你们一定要好好保护它们,若是少了一只脚,或者缺了一片麟,它们变成三维龙的时候一定会很伤心的。
三维的龙对于人来说比较难以察觉。生活在三维空间的人类若是有幸看见了一条由二维物质和一维能量组成的龙,他们只能看到龙的二维物质平面;至于由一维物质和二维能量组成的龙,那就更难以捉摸、变幻莫测了。别的不说,人类谁能轻而易举地注意到空间中一条游移的细线呢?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古人认为龙“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这些文字是龙这一生物最恰当的写照了。
三维的龙积攒了足够的能量后,便可以跃迁为四维的龙,其身体则由二维物质和二维能量组成。这时候的它们就无法被生活在三维空间的人看到了,因为它们以“龙雾”的特殊形式存在。所谓的龙雾,是一种类似于概率云的东西。只要是龙雾扩散到的时空,龙就有一定概率存在于该处。强大的龙可以将龙雾扩散至宇宙中一些最偏僻最遥远的角落,即使在这些时空中它们存在的概率无限接近于0。
关于龙的其他特性我们会在后面再加以详细说明,现在,我们需要庆祝一件重大的事情:跨越千年的岁月之后,龙族与人类历史性地重逢了(让我们忽略地球上的鸟类和鳄鱼,它们不算)!真是可喜可贺呀!前大统领在成为宇宙中最伟大的存在之后,再接再厉,连创辉煌!
只可惜我们的前大统领并不知道自己又在无意中创造了历史,他正一脸好奇地看戏,戏台便是自己的肚子。戏台上,两条小龙正互相厮打,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青色小龙狂殴白色小龙。在这场一边倒的殴打中,青龙狂啸连连,拳头如雨点般落在白龙脑门上,嘴里发出的吼声甚至令逃生舱的舱壁都产生了共振。白龙则自始至终未有过半点反抗的样子,全程只用自己的两只前爪紧紧护住脑袋,嘴里虽然也不断咆哮,但听上去更像是在摇尾乞怜。
我知诸位读者不懂龙语,鄙人不才,略懂得一些皮毛,就尽可能地为大家翻译一下吧。当然,鄙人自知才学有限,翻译绝不可能达到“信达雅”的无上之境,还请各位读者见谅!
两龙之间的对话大致是这样的。
青龙朝着前大统领飞去的时候,一边飞,一边破口骂道:“你这夯货!遇着你曾无一次好事!”其声隆隆,有如遥远天边划过的惊雷。
白龙知道青龙的目标正是自己,慌忙抱头道:“大哥,俺知错了!俺是从未见过这等新奇物事,故请大哥从半人马座α星过来,一起参详参详也!”
青龙一脚蹬在白龙脑壳上:“参详也就罢了,你这呆子,一旦失足,胡乱喊我作甚?!”
白龙道:“大哥,慌忙之中,谁曾想……”
青龙不依不饶:“我打死你这呆子!你若不喊,这二脚兽如何一眼就能寻着我?”
白龙委屈道:“大哥,俺真的知错了!”
“知错了就不用打了吗?”青龙恨恨不已,“我若能逃去,自会再寻法子来救你。如今吾等皆失陷于此也!”
白龙急急白道:“情急之下,怎来得及想通恁多曲折!”
青龙骂道:“笨货!我再问你,几千年不曾相见,你的龙角为何尚未修炼成形?”
白龙呆了呆,勉强挤出几丝笑脸:“小弟哪有大哥天生聪慧?这龙角……”
青龙朝着白龙鼻子就是一拳,把白龙接下来所有的话都打回了肚子:“到了此时,你还想拿这些浑话来哄我?”
白龙嘴硬道:“哥哥莫要再打了!自从俺得了四维之体,太阳系自是任我遨游,龙角何须再修……”
“呵!”青龙气极反笑,一拳捣在白龙眼角,“我打死你这懒货!你的四维之体,现在在哪里?”
“大哥何必明知故问。”白龙半睁着一只眼,勉强陪笑道,“小弟的四维之体,被那二脚兽看了一眼,坍缩了也!”
青龙破口骂道:“若无龙角,则不可翱翔。此处能量甚少,乃九阴之地也!我纵然能救得你出这铁壳子,又如何能带你跨越万里,去到那金乌处!早知今日,当初为何不肯用功,为何不肯用功!”它的拳头挥得一记比一记重。
“嗷呜,大哥轻点!”白龙虽说正挨着打,脸上却绽开了几丝笑容,想必是想起了一些开心的事情。它没心没肺道:“大哥,那些二脚兽委实有趣得紧,每日尽能发明一些好玩物事,和他们混在一起真是有滋有味极了,时光便这么一日一日不知不觉地消磨了也!”
青龙闻言,真如火上浇油:“你这尖嘴的夯货,我就知你每日在太阳系尽是耍子,不但将本族的智慧忘了个精光,更将那些二脚兽的愚蠢学了个十成十也!”它揪住白龙脑袋,狠狠朝着逃生舱舱壁砸过去。
白龙在半空中哀嚎道:“大哥,别打了,再打下去,你的小弟恐变弱智也。”
青龙哂道:“汝之姓名,本为白螭(chī)!若是能变成弱智,定可聪明几分!此事大佳,有何不可?”
白螭一头撞在冬眠舱舱壁上,长长的身体盘旋着挤在一起,有那么一瞬间看上去就像是根压紧的弹簧。它飘在半空,摇晃着脑袋,大叫道:“青虬大哥,此墙甚是古怪!”
青虬骂道:“蠢材,吾早已察觉此事也!”
白螭伸出尖利的爪子划过逃生舱舱壁,一阵令人牙酸的颤音响了起来。它疑惑道:“俺二维物质一维能量之身,为何不能穿过此三维物质之墙?”
青虬怫然道:“我一维物质二维能量之身,亦无法穿过也!”
“噫!大哥,吾向所言新奇物事,这亦是其中之一也!此墙看似处于三维空间之中,却又横亘于三维时间之内。吾等困于此处,既无从突围而出,亦无从窥见过去之究竟。吁,造化之神奇,此之谓也!”白螭眼珠一转,道,“大哥,您要惩戒小弟也不必急于一时。吾等当下所急,在于搞清周围情况,以及弄清吾等四维之体,是如何被那二脚兽破了也!”
“汝言是也!”青虬虽说教训了白螭一顿,却也未曾忽视自己脚下那只躺着不动的两脚兽。那两脚兽半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看上去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青虬不知自己正将宇宙中最伟大的存在踩于脚底,它将千年前的记忆重新拾起,清了清嗓子,老实不客气地问道:“嗟,叟!汝何人也?”它说的并非普通话,而是一种古汉语方言。这一方言曾广泛流传于黄河两岸的辽阔土地上,乃是华夏之正音。
白螭推了一把舱壁,缓缓飘向前大统领的肚子,听见青虬这般说话,忙以龙语道:“大哥有所不知,二脚兽现今所说之语言与古文相较已是变化甚巨。况此人胸无点墨,恐不解大哥所问。”
青虬以龙语骂道:“汝既知此事,何不早言?”它眼珠一转,“听你口气,似是识得此人?”
白螭以龙语道:“大哥,在地球上,此人之姓名那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乃是二脚兽中最阴险最狠厉者也。”
这时,前大统领开口了:“你说啥?再说一遍?”他的口音与青虬竟是极其相似。或许是吃饱了的缘故,他有些恹恹欲睡。但是,那条小青龙说的话,他却听得极为耳熟,甚至还勾起了他年轻时的许多回忆。
青虬自是听懂了前大统领的话,它转手给了白螭一记暴栗,以龙语道:“蠢货,你言此人不解吾言,那方才此人难道是在狗吠?依吾看来,他的发音,和吾等一般标准哩!我晓得你在地球浑噩终日,无所用心。我仔细语汝,从今往后,需打起十二分精神,知否?”
白螭慌以龙语道:“哥哥教训,小弟谨记在心。”
青虬继续以龙语道:“此子既是二脚兽中最阴险狠厉者,吾等当多加留意。你既知此人来历,先不要开口,让我来问他!他所言若有不实之处,你自当知晓,需及时与我说。吾等交流当用龙语,切莫让吾族秘密被此人偷听去也!”
白螭忙以龙语附和道:“哥哥此计甚妙。”
于是青虬再次清了清嗓子,它俯视着踩在脚下的前大统领,居高临下以古语缓缓道:“汝何人也?”
这次前大统领听是听明白了,心底下却犯了难。我是谁?这个问题我自己也难以回答呀。遥想当年,我动举天下如运掌,谁曾想一旦失势,却是有国不能回,有家不能归!没想到在梦里,我又听到了许久未闻的乡音,看来我真的是想家了呀!前大统领一念至此,泪水渐渐盈满了眼眶,一首唐诗涌上心头。他开口了,用的也是家乡的方言:“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青虬心里将前大统领的话来回念了几遍,转手又给了白螭一记暴栗,以龙语道:“汝言此人胸无点墨,是从何得知?吾观此子所言,其中大有深意也!”
白螭未曾想前大统领嘴里居然也能冒出象牙,只得以龙语道:“大哥有所不知,此二脚兽适才所念,乃唐诗是也。汉地垂髫小儿皆熟记之,何奇之有?大哥再问!”
青虬将小觑之心收起几分,以古语昂然问道:“汝何以至此也?”
古语的歧义在这里就体现出来了。青虬想问前大统领是怎么飞到冥王黑洞附近的,可这话落到前大统领耳里,却又有了不同的含义。汝何以至此也?你是怎么沦落到这步田地的?唉,老乡这是在问我怎么把红色江山给弄丢了的吧?事已至此,多言何益?前大统领思来想去,末了抬手拭了拭眼角,以家乡方言道:“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这个问题我不想答,那便索性不答了吧。
白螭一听便知此句出自南唐后主李煜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一词。李煜作为亡国之君,与前大统领正是一对难兄难弟。前大统领吟上这么一句,倒也并无不妥。青虬却听得云里雾里,甚至觉得前大统领高深莫测。它以龙语问白螭:“此二脚兽所言者何也?”
白螭忙将李后主的事迹与青虬简短地讲了讲,讲完青虬仍觉不得其要领。白螭此时已然发现以古语对话之不妥,只得以龙语道:“大哥,依小弟愚见,或是小弟来发问较为妥当。若不然,汝等说来说去尽是鸡同鸭讲也。”
青虬以龙语悻悻道:“且先依你所言。汝需仔细,我若再见你偷奸耍滑,必将你剥皮抽筋也。”
“小弟不敢!”白螭的话还没离嘴,便发觉自己与青虬的身子突然被人捏起,挂在半空,耳边接着传来机器人明辉的声音:“统领,捉住两只蜥蜴。”
蜥蜴?!青虬听得又羞又恼,它扭头将机器人明辉上下打量一番,以龙语道:“此皮人制作甚是精巧,然指使其行动之丝线系于何处也?”
白螭以龙语道:“大哥,这便是二脚兽所发明之好玩物事之一,名曰机器人也,其不需二脚兽用丝线牵引便可自主行动。不过此机器人与其他机器人又有些许不同,吾尚在研究之中也。”
青虬不解道:“其如何能自主行动也?”
白螭以龙语道:“所凭依者,电力也。”
青虬闻言大惊:“电磁之力乃吾族秘技,如何被二脚兽得知去了也?必是汝……”
白螭急急大叫道:“大哥莫要冤枉小弟,此秘技乃是一西洋二脚兽名曰法拉第者自己寻见的,与小弟并无任何干系也。”
就两龙交谈的当儿,前大统领发话了:“明辉,不得无礼!快将我的两个小老乡放下来!”前大统领当然知晓人龙殊途,但他只当自己是在做梦。何况这小青龙甫一开口便是乡音,如何能叫他不心生亲近之意?
机器人明辉闻言,只好又将两龙放下来。两龙落在前大统领充满弹性的肚皮上,接着便听见前大统领面容慈祥地以家乡话向两条龙问道:“小老乡,你们咋个称呼呀?”
白螭可不屑与前大统领扯上任何关系,它老实不客气以普通话奚落道:“谁是你小老乡,我是你祖宗!”
前大统领一向以真龙天子自居,这话说白了,不就是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吗?如今竟有一条真龙亲口承认它是自己的祖宗,如何不叫前大统领心花怒放?他还待开口,逃生舱舱壁上突然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前大统领眼珠转向声音来处,惊疑不定道:“这是怎么了?”
白螭咬着爪子,疑道:“该不会是撞上了小行星了吧?”
过了片刻,气闸舱舱门打开了,吴海慢慢爬了进来。机器人明辉迎上前,替吴海将宇航服头盔脱了。“您这里是怎么了?”机器人明辉问道,她看见吴海额头上有一块青的地方慢慢肿了起来,便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您刚才是撞到了吗?”
“不要碰我!”头昏眼花的吴海赌气般用力推开机器人明辉的手,随即整个人因反作用力倒向背后的舱壁,后脑勺不轻不重地在舱门门框上又磕了一下。“嗨哟嗨哟!”吴海龇牙咧嘴地呻吟着,眼泪一个劲地往外流。这他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以为自己能像在冥王黑洞科考站那样径直穿过逃生舱舱壁,谁料自己的前后脑袋竟接连撞了个结结实实?
一旁的白螭以龙语对青虬道:“大哥,此二脚兽我原先不曾留意,后来才知其乃二脚兽中最奸猾最狡诈者也!”
青虬以龙语道:“白螭,汝之言吾甚疑之。你先说此二脚兽最阴险狠厉,又说彼二脚兽最狡诈奸猾,为何二脚兽中最阴险狠厉、狡诈奸猾之徒尽集于此九阴之地也?”
白螭于人间浸淫日久,自是知晓前大统领与吴海的来历。它以龙语道:“此二子者,皆属流放之徒,二脚兽国中亦不能容也。”
青虬盯着吴海,以龙语道:“汝言此二脚兽奸猾狡诈,吾观之蠢笨可笑。”它扭头看向前大统领,继续道,“你道此二脚兽阴险狠厉,然吾观其面容和善可亲,一望便知是德高望重之二脚兽,加之白发皤然,令吾忆及当年渭水河畔钓鱼之子牙也。”
白螭万万不料青虬竟作此语,慌道:“大险若平,大奸若愚,大哥切莫被此二子迷惑了也!”
青虬不信道:“就我所知,二脚兽大抵都是些野蛮愚狂之徒,与汝所言相去甚远。何况,这两只小小二脚兽,论年纪不过是我的零头,我走过的桥比他们走过的路都多,他们如何能骗得了我?”
“野蛮愚狂?这却是从何说起?”白螭甚是费解,“大哥有所不知,二脚兽自家也有言,知人知面不知心……”
青虬怒道:“住口!吾是无见识者欤?千年前,吾行游四海,见过的二脚兽却也不少哩!吾曾醉心于一海峡之壮丽风光。其入口有一峡湾,岸边有一破败之大城,数只二脚兽围着篝火,奏起里拉琴,悲唱其城市因一雌性而沦为废墟之往事。据歌中所言,仅是为了夺回那雌兽,无数雄兽离开自己的家园,不惜抛妻弃子也要竞相赴死于异国他乡。此等蠢劣幼稚之举,岂不正好证明二脚兽野蛮愚狂至极?”
白螭道:“大哥说的雌兽,可是那特洛伊的海伦?”
“这我倒记不真切了,想必是叫海伦吧,嗯,是了,斯巴达的海伦。那些愚蠢狂妄的雄兽在歌中被无知的同类捧成了一个个了不起的英雄,真是令我笑破了肚子!”青虬继续道,“我突发奇想,要去瞧瞧那帮笑料,于是便飞过狭海,去一处半岛上寻觅。然吾于那半岛所见,竟是片片丘墟。吾逆时间之河追溯以往,方知不久前有来自西北方之野蛮二脚兽将此地劫掠一空,歌谣中的英雄美人,早已化作了路边枯骨。”
白螭咬着手指,有些神往道:“大哥,你既逆时间之河追溯以往,想必见过那美艳绝伦的海伦?”
青虬立刻给了白螭一记暴栗:“蠢材,我和你叨叨这些,难道重点是那只雌兽吗?”
白螭慌道:“大哥,我错了!那……那重点是?”
青虬盖棺论定般道:“特洛伊亡于野蛮之迈锡尼,而迈锡尼又亡于西北蛮族。在二脚兽的世界,能活下去的,只有更野蛮愚狂之二脚兽!二脚兽我虽两千多年不曾见,但他们既能苟活至今,想来定是在野蛮愚狂的道路上进化得登峰造极之故!”
白螭细思二脚兽的历史,觉得大哥说的似乎也没错。它听青虬接着道:“吾又向南而行,飞至一大河畔休憩。彼河年年皆泛滥,是天地之无穷馈也,然彼处之二脚兽对此视而不见,一心只欲趁着夜色从其国王之锥形陵墓里盗挖金银珠宝。愚甚!愚甚!”
白螭寻思一番,又道:“大哥说的,可是埃及?大哥行游四海的年岁,正是二脚兽青铜时代晚期。彼时埃及虽击退了来自海上的蛮族,自身却也国力大损。局势动荡、人心惶惶之际,盗贼蜂起亦不足为怪也。”
“不错。”青虬想起往事,口中逐渐滔滔不绝起来,“埃及经此一役,衰弱已成定局。至于那些野蛮的海上二脚兽,他们只晓得破坏之快意,何曾见识过创造之神奇?其将那片海域周遭的文明几乎尽数荡平,自己也随即走向了毁灭。我知彼等皆不足观,便继续西行,横跨大洋,在另一片遥远之大陆上纵情遨游,不想竟又撞见了一群二脚兽。吁,其于雨林之中终日刨食,所得不过勉强果腹,境况之悲惨亦属罕见也。衣食尚且不足,遑论其他!”
白螭喟叹道:“大哥遇到的这帮二脚兽后来发展出玛雅文明,只可惜后来被灭亡了。”
青虬哂道:“汝何必叹息?二脚兽被更野蛮之二脚兽灭掉,自然之理也!”
“这……”白螭欲言又止。玛雅文明后来亡于西班牙人之手,西班牙在武器方面自是遥遥领先于玛雅,但若要论双方谁更野蛮,倒真不易分辨。类似的事情在二脚兽世界真是屡见不鲜,又如巴勒斯坦和以色列……
青虬却不知道白螭的这些心思,它继续道:“行游一圈,吾最后来到了黄河九曲之地。此处之二脚兽虽远不及吾族,却知笃仁、敬老、慈少,耕者皆让畔,民俗皆让长,实乃二脚兽之光也。吾不信其后代竟是奸猾狡诈、阴险狠厉之徒!”
白螭摇头惋惜道:“大哥所言者,文王之政也,今日二脚兽已是大为不同。大哥且看彼等言语,便知端倪。”它拉着青虬,悄悄躲到前大统领手肘后面。
前大统领之前根本就没注意到吴海不在逃生舱里,他板起脸:“狗,你死哪去了?”前大统领说的本是极为侮辱人的话,但青虬听来却不觉任何不妥。原因无他,二脚兽与狗在它看来皆属一类也。
吴海“哎唷哎唷”地叫唤着,眼中的泪水流个不住,整个人还未从眩晕中清醒过来——细心的读者读到这里,想必心中定会发问:方才两龙来回叨叨许多言语,定然费了不少时间,为何吴海竟还未能从眩晕中清醒过来也?有此疑问,却是读者不通龙语之故了。须知这世间真正高深的思想和道理,往往只宜意会,不宜言传。一旦诉诸言语,即失其真。是以这世间最上品的语言,寥寥数言却能抒意通指,明其所谓。而若某种语言素好烦文以相假,饰辞以相敦,巧譬以相移,引人使不得及其意,此等语言若归为糟粕,那还真是抬举它了。至于龙语,其音简,其义丰,其间更有许多博大精妙之处,实为人类语言所不能及也。青虬与白螭的交谈我以人类语言落到纸上甚是费了些笔墨,但在龙类不过是相互咆哮几声罢了,又能费甚光景?
回来继续说吴海。
听见前大统领发问,吴海便本能地换上了谄媚的笑容,只可惜他眼泪不停地往下流,整张脸便看着十分诡异。他说:“尊敬的统领,我想,再过几天,我就要和您道声再见了!”
嗯?吴海的话在前大统领脑子里盘旋了几圈,激得他脸色阴晴不断变幻。末了,前大统领脸色转阴:“你上哪去?”该不会是回地球吧!若是这样,那这家伙铁定是疯了!回去肯定要坐牢,我绝不要忍受这种羞辱!
“当然是回地球去呀!”吴海道。
哼,果然如此!这厮疯了!前大统领心想。此时的他,显然已经将青虬和白螭给抛到脑后了。
吴海问道:“统领,到了冥王黑洞科考站,您有什么打算呢?”
我有什么打算?前大统领脑中一片空白,他支支吾吾道:“我……我走一步算一步吧……”
吴海一听便知道这头猪什么接下来的准备都没有,便道:“统领,您在这偏僻地方躲上一时倒也没什么,不过,您应该不会真的想在这种地方终老一生吧?”
前大统领言不由衷道:“我……我都这把年纪了,本来就没几天好活,我还能奢求什么呢?我……我早就想好了。到了冥王黑洞科考站,我就赖在那里不走了,活到哪天算哪天。”
吴海点点头,不冷不热地“唔”了一声,继续道:“不过统领,那些曾经在您治下的子民可不愿意养闲人。何况,把食物千里迢迢送到冥王黑洞科考站,得多少成本呀!”
前大统领心道:难道他们连一个耄耋老头的最后愿望都不能满足吗?我曾经为党、为国家、为人民做出了多大贡献呀!但他终究没有把这些想法说出口,而是嘴硬道:“他们要是连这一口饭都舍不得给我吃,那我索性就在科考站上继续冬眠好了!”
吴海心里阴险地笑了:“统领,您要是这样的话,那可就正好落入他们彀中了!”
“哦,为什么?”前大统领疑惑道。
吴海不停地眨眼:“统领,您知道慈禧吗?”直到现在,他才总算是把眼泪给擦干了。
“慈禧?”前大统领搞不懂吴海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该不会是要拿那个老妖婆和我作比较吧?我跟慈禧有可比性吗?
吴海开始给前大统领科普历史知识:“民国时候有个叫孙殿英的军阀,发不出手下官兵的军饷,于是就打起了慈禧陵墓的主意。”
前大统领忙道:“我死后,骨灰还是和小平同志一样撒到大海里吧!”我连陵墓都没有,还怕那些鼠辈盗挖吗?
“统领,您先听我说完。”吴海不紧不慢道,“孙殿英那个贼子,将慈禧的金银珠宝劫掠一空不说,甚至连慈禧身上的衣服都扒了个精光。他见慈禧的面容尚是栩栩如生,皮肤因为生前保养得当,仍是光滑细腻,竟忍不住动了淫心,趴在那慈禧的尸体上发泄了一番兽欲!”
“那也太恶心了!”前大统领抬起右手嫌恶地在面前扇了扇,像是要扇走吴海话里的臭气,“你一定是在胡说八道!”他想了想,继续问道,“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吴海眼珠转个不停:“统领,您若是在这冬眠舱里一直冬眠下去,地球上终究还是会派人前来科考站将您接回地球,对不对?”
“嗯……”
“他们来到科考站,见到了躺在冬眠舱里呼呼大睡的您,会怎么做?”
“当然是把我叫醒了!”前大统领心道:我身上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他们难不成还能在我身上发泄兽欲?
“不,他们不会把您唤醒的。”
“啊,为什么?”前大统领未曾料吴海竟如此说。
“他们会尽可能将您毫发无损地送回地球。”
“若是这样,倒也不错!”
“回到地球后,他们还会给您重新配备一个全透明的冬眠舱。”
“啊?都回到地球上了,为什么还不叫醒我?”前大统领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绝不会叫醒你的。”吴海的嘴角一不小心露出了一丝险恶的微笑,“您想啊,把您唤醒了,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凭空冒出一个在耳边呶呶不休的老头子,不是在给自己添堵么?”
“什么?”前大统领心里终于有些害怕了,“这……这难道不是应该做的事情吗?”
“可如果不把您唤醒的话,却有着数不尽的好处。”吴海像是没有听见前大统领的问话,继续道,“要知道,您可是活化石呀!您见证了那么多波澜壮阔的历史,他们一定会把您妥善地安置在冬眠舱里,然后——”说到这里,吴海拖了个长音,想卖个关子。
“然后什么?”前大统领急了。
“然后送到全国各地去展览。”
“什么!?展览?”前大统领目瞪口呆,脑子里瞬间便勾勒出了自己的身体被围观群众指指点点的画面,画面正中的自己躺在冬眠舱里,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知,就像……就像是太祖……不,我连太祖都不如!太祖已是个死人,被人这般对待是身不由己;我好歹还有一口气在,却要整天被人戳脊梁骨!前大统领想到这里心里怕得要命,觉得要是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们说不定还会把您像大熊猫一样租借到其他国家去展出,开展‘统领外交’。”
“大……大胆!”前大统领气得连声音都颤抖了,“他们绝……绝对做不出这种事!”
“统领,您这么肯定吗?”
“!”最善于以己度人的前大统领半张着嘴,思来想去,不甘心道,“一定还会有正直的人!他们不会……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统领,您是过来人。您觉得,会有正直的人吗?”
吴海接连两个反问堵得前大统领哑口无言。是呀!他当年治理的,不都是一帮小人吗?正直的人是不可能在他的治下生存下去的。“可……可我不是还活着吗?民众如果知道了真相……”前大统领焦躁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真相?”吴海的表情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民众永远不会知道真相的。当权者随便找个人扮演专家,比如说,他们可以让专家说您年纪大了,加上旅途过长,不适合唤醒,最合适的方式是继续冬眠,等到未来技术条件合适的时候再唤醒。民众又不是什么专家,他们难道还能反驳专家的话吗?”
“这……”类似的事情前大统领也不是没有干过。最后,他走投无路道:“他们……他们难道不知道人权吗?”
吴海心里冷冷地笑了:“统领,您心里难道曾经有过‘人权’这个概念吗?”您若是从来都没有关心过他人的人权,那怎么能觍颜要求别人关心您的人权呢?但他没有将后一句说出口,而是及时停住了嘴——余忠的深刻教训还历历在目呢!他默默地等待着,等所有这一切在前大统领心里缓缓发酵。
吴海这一击正中前大统领靶心,越想越觉得吴海所言极有可能成为现实的前大统领闭上眼,抑制不住地哀嚎起来:“天啊,这个梦为什么这么恼人!快给我换一个梦吧!”还是让我去做吃包子的梦好了,又香,又甜美。对了,在吃包子之前似乎还有一个梦,但那个梦让前大统领觉得甚是憋屈,于是他拼命从那个梦里逃了出来。接下来,他似乎还走了好远的路,印象中路过一棵松树,还有一片开满睡莲的大湖——这些都发生在吃包子之前,具体情形却已经记不大清了。
什么?这头猪还没搞清楚现实吗?吴海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他知道还没到自己开口的时候,于是便背起手,好整以暇地欣赏起舷窗外的冥王黑洞科考站了。
前大统领重新睁开眼,一眼就见着了吴海的背影。怎么还是原先的那个梦!前大统领又急又恼,思来想去,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吴……吴海,那我该怎么办?”走投无路的前大统领有求于人,已经不敢把吴海喊成吴狗了。
“统领,我哪知道您该怎么办呀!”吴海摇着头,看上去像是大伤脑筋。
前大统领猛然想起一事:“不对,我若是会被人装到橱窗里去展览,你不也是一样吗?我们……我们是……”前大统领或许想说“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可他关于年少时那些淳朴别致语言的记忆早就模糊了,最后只好道,“我们是一起的呀!”
“我若能被装到橱窗里去展览倒也不错,墓地这么贵,回到地球的话我肯定买不起的。”吴海慢慢转过身,满不在乎地笑着,“怕只怕人家看不上我呀!您想啊,十几亿人里面只有一人能有此殊荣,到时候说不定我求他们他们都不愿意,直接挥挥手让我滚蛋。”
前大统领觉得吴海说得很有道理,愈加忧愁:“吴海,不管怎样,你得给我想个办法!”
“办法……唉……”吴海吞吞吐吐,“我又不知道您心里的想法,怎么能随便给您出主意呢?”
前大统领心急如焚:要是待在冥王黑洞科考站,那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饿死,要么冬眠。饿死我是绝对不干的,冬眠又会被人拿去做展览。难道我也要回地球?“啊,吴海,我……我要和你一起回地球!”前大统领终于想起吴海之前的话。
“统领,您……您回地球干嘛呀!”吴海看上去像是吃了一惊。
前大统领立刻拉下脸:“狗!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地球吗?”
“我……当然可以和您……”吴海的口气十分勉强。
“那实在是太好了。”前大统领像是根本没听出吴海的不乐意,“你打算怎么回地球?”
“地球和冥王黑洞科考站之间有补给飞船定期往返。”
“所以,我们就乘坐补给飞船回地球?”
“哎呀,统领,其实您乘坐目前这个逃生舱也能返回地球的……”
前大统领见吴海左右推脱,愈发坚定了要和吴海绑在一起的心思:“那你为何不坐逃生舱返回地球?”
“逃生舱飞得太慢了,我可不想在太空里再浪费五年时光……”吴海道,“可是,统领,您不一样……”
“别废话了!”前大统领探身向前,一把揪住吴海的领口,“我已经决定和你一起返回地球!快给我说说你的计划!”青虬和白螭趁机迅速躲到前大统领背后。
“这……统领,我原本的想法是把我的冬眠舱改装到补给飞船上去。”吴海一副为难的样子,“可您这具冬眠舱……”
前大统领心慌起来:“吴海,我的冬眠舱有什么问题吗?”
吴海又是叹气,又是摇头,磨磨蹭蹭,就是不肯把话说个明白。
“吴海!”前大统领真是急死了。
吴海心里骂道:猪,你从来都不照镜子的吗?他口中却道:“唉,统领,您先将我放开,容我细细想想。”
前大统领闻言立刻松手。
吴海见前大统领开始变得听话了,心中大乐。他继续道:“尊敬的统领,唉,您看您的这具冬眠舱,体积……”猪,我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总得明白过来了吧?
“啊!”前大统领终于意识到因为自己身型的缘故,他的这具冬眠舱的大小是普通冬眠舱的两倍还要多。他大恐:“那怎么办?”
吴海绝不把话说死,总会给前大统领留那么一线希望:“到时候,恐怕要花点大力气改装一下。”
改装?前大统领除了治国理政,别的什么都不会。他急急问道:“吴海,你会改装吗?”他又想起吴海左手已废,“你的手……我可以命令科考站上的人帮忙!”
我的手你之前不是还称其为爪子吗?吴海心里冷冷一笑,嘴里却将前大统领的话重复了一遍:“您命令科考站上的人帮忙?”他们会听您的命令?
前大统领自然也迅速想到了这一点,老脸略略泛红:“不,不是命令,请……请他们帮忙……”
“请他们帮忙?他们若是肯分点食物给我们,我们就该感恩戴德了!”
“啊?”前大统领又一次感受到了虎落平阳的屈辱感,“那怎么办?”他双手一摊。若不是冬眠舱的事与他性命相关,他早就撂挑子了。
猪猪猪!!!吴海心里大骂,但他什么情绪都没表露在脸上,只是盯着前大统领左看右看。
前大统领终于醒悟过来,忙道:“吴海同志,我……我也可以帮忙……”
“统领,我可不敢劳您大驾呀!”
“吴海,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前大统领忙道,“我们流落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正应当同……”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可前大统领“同”了个半天,也没“同”出个子丑寅卯来。末了,他又只得道:“正应当一起。”
吴海又道:“可是统领,我怕到了紧要关头使不动您呀!”
“怎么会!吴海,咱们都这么熟了,说话何必这么见外呢!”前大统领装作很大度的样子,“无论要我做什么,你只管开口!”
“是吗?”吴海捻了捻唇角多年未曾修剪的胡子,“统领,要不,我就先拿一件小事来考验考验你吧,您要是觉得不行的话,那——”吴海虽然没有把话说完,但言外之意却是不言而明。
嗯?这就要开始使唤我了?前大统领之前的话说得太满,此时已是骑虎难下,瞬间便涨红了脸:“你……你要我做什么?”
“统领,一件小事而已,您别紧张。明辉,快来,帮统领把宇航服穿上!”吴海转过身,向机器人明辉命令道。
另一厢,青虬与白螭趁着吴海注意力不在前大统领身上,悄悄爬出冬眠舱,躲到了冬眠舱的一侧。青虬隔岸观火,自是将吴海的嘴脸看得一清二楚,不由以龙语向白螭叹道:“汝向言彼狡诈奸猾,此言不虚!至于另一二脚兽,拙蠢庸劣,被人使唤而不自知,亦是可叹。”
白螭以龙语道:“大哥,彼等既要回地球,正可同行。”
青虬不喜道:“吾族有训,君子必慎其所与处者焉。此二獠卑猥不堪,吾见之心厌,同行之事,如何使得?白螭,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汝居太阳系日久,已染上了二脚兽的低劣习气而不自知,吾心甚痛也!彼等所言科考站之三书生,吾适已见之,亦普通二脚兽也。吾等动用一番风云之力,用异象将那三个书生唬住,令其恭恭敬敬将吾等送往那金乌处,岂不甚好?又何必与这两个腌臜货同行!”
白螭难道:“大哥,此地物质能量俱乏,加之二脚兽仗着科技之力,对天地自然已不甚敬畏,此计恐不易行也。”
青虬盯着气闸舱舱门:“吾族乃彼族之图腾,何忧哉!汝莫再多言。那二脚兽已穿戴完毕,想来便要出门。汝速咬住我尾巴,我将汝带离此铁盒子。”
与此同时,前大统领在吴海的指点催促下勉强将宇航服穿起,过程中自然免不了一番怨声载道,嘴里接连冒出些好玩的话儿:“这梦我不要做了!”、“快让我醒来,快让我醒来!”、“可气!可恨!如何我竟做不了主!”。吴海好不容易将前大统领半哄半骗地推进气闸舱,接着自己也爬进来,紧紧贴在前大统领身上。他扭头,正准备吩咐机器人明辉将里侧的舱门关上,没想到机器人明辉又见缝插针地挤了进来。
吴海甚是奇怪:“明辉,你进来做什么!”小小的气闸舱光是装个前大统领就已经不堪重负了,结果还又硬生生地塞了两个人进去。就算是冬至包饺子,也没见哪家把馅填这么结实的。
“统领去哪我去哪。”机器人明辉说。
“不行,你给我出去!现在!”吴海凶恶地命令。机器人明辉胸口两块尖尖圆圆的地方顶在吴海手臂上,顶得他想起了一些旖旎的事情,不由心襟微摇。
“我刚才并没有在征求您的意见。”机器人明辉不卑不亢的话就像一块铁板,重重拍在吴海脑门上。
吴海心里的欲火登时熄了。他沉下脸,还未开口,前大统领非常及时地抱怨了起来:“我想吐……”
“忍住,快了!”吴海赶忙安慰他。--他心中暗想:如果这头猪真的吐了,而我又实在饿急了的话,我会把他的呕吐物吃下去吗?
这时,气闸舱舱门打开了,前大统领像块果冻般挤了出去。
吴海缓缓爬出舱门,他听见前大统领在无线电里喊着什么:“小老乡,哎唷,我的两个小老乡!你们去哪儿呀?”
蠢货!吴海暗想,他斥道:“你在喊什么?这里谁是你老乡?”他顺着前大统领的目光望去,只看见远处似乎有个青色的影子闪了闪,然后就什么都分辨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