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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雨 [Chinese]
上篇 珠江岸 | 第六节 旧年新年

上篇 珠江岸 | 第六节 旧年新年

十二月的广州拥有最美好的天气。满城盛开的簕杜鹃,如火红的盘龙,盘踞于人行天桥两侧,穿梭于街巷楼宇之间。广州的冬天很少有落叶,常绿的树木映衬出簕杜鹃明亮的颜色。大王椰子树依然向天空展开它三五米的巨大叶子,丝毫不屈服于穿城而过的冬风。广州冬天常有阳光灿烂的天气。何青桔走在阳光里,凉风拂过的脸颊却能泛起温热的感觉。这份温热给她的脸颊带来了一抹腮红一般的颜色、恍若冬天给她化上了一层淡妆。她喜欢广州的冬天,喜欢这冬天也如同其它季节一般五彩斑斓的城市。广州叫花城,冬天的花城也从不愧对它的名字。

美好的季节里,许多事情也在渐渐向好。张宇航在体育课上反抗夜叉之后,夜叉没再敢把受伤迟到的同学拉到台上批判了。何青桔在办公室改英语作业的时候,听到级长驳回了夜叉对六班的扣分要求。夜叉愤怒地训斥级长“护犊子”,恶狠狠留下一句 “你信不信我让你这个学生体育不及格,不让他毕业”。夜叉走后,级长专门走下楼,给挂在六班门口的流动红旗上加了个死结。年级里后来又有几个摔伤了手脚的同学。他们会悄悄从六班后门进来,拍拍张宇航肩膀,跟他道谢。

何青桔欠下的跑步账目虽然还在,但在张宇航领导的全级众怒之下,夜叉和体育科组也极不情愿地给尊贵的教工子弟一哥记下了跑步欠账。一哥仍在班里对张宇航翻了很多白眼,但年级走廊上对他翻白眼的人更多。在张宇航严肃的目光和一针见血的话语里,一哥嚣张的气焰消散了许多。他不敢再在公众场合随意侮辱同学,也不敢再嘲弄何青桔的名字了。

何青桔每天都在心里暗暗感谢张宇航。没有张宇航,她和所有受伤的人每天都会提心吊胆度日。张宇航似乎为他们担下了所有压力与恨意 —— 加上夜叉让他体育不及格的威胁,只为了留给他们一份自由和安宁。

“如果更多人能像张宇航一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好了,可大多数人看到别人遭遇不公正的事情,都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何青桔心想。

十二月月考是期末考前的最后一次月考。考完当天,何青桔就约了许久不见的吴书然出来吃饭。天黑得越来越早,她撑着拐杖走到学校背后的小吃街跟吴书然见面时,街巷已经被罩染了一层紫灰色的余辉。她看见匆匆走来的吴书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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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面馆等待上菜的时候,何青桔就问:“书然,你看起来不开心,怎么了?”

吴书然唉声叹气地问:“桔子,你记不记得前段时间我们区举行了区运会?”

何青桔努力搜寻过去几周乱七八糟的破事之中的记忆,依稀记起有一天夜叉说过,那天缺课的运动员不用积累罚跑圈数,因为他们去区运会为校争光了。

“哦,那时几周前的事情了。” 何青桔说。

吴书然唉声叹气得更加大声,“就是这场区运会!我拿了实心球冠军。”

何青桔笑了出来,“哟,吴书然,你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第一个因为金牌而丧气的冠军耶。”

“唉,那你给我写本传记,让我名留青史呗?” 吴书然说,“你记得我们初中的时候,我是怎样年年都拿第二名吗?因为我是第二名,我从来没有机会入选区运会。年年申请,年年被驳回。”

“我记得第一名那个同学,” 何青桔说,“他比你还壮。”

吴书然苦笑着说,“是的,他破了区运会纪录,当然甩我好几条街。但你猜怎么着?他考去外区上学了,区里的金牌就归我了。”

“我们的母校也在这个区,估计也有不少人去看,你有告诉他们吗?”

“是母校的老师们找上我来的,” 吴书然说,“他们在看台上拦住我,问我为什么在母校的时候,不去为母校争光、现在却代表别的学校跟母校作对。”

“什么东西?” 和青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还有脸问你?你在的时候他们看得起你吗?”

“对啊桔子,为什么我在的时候母校不好好对我,只有我离开了才会珍惜我?”

“可能没人会看得起第二名吧,哪怕第二名也非常厉害。” 何青桔说,“在人口众多的地方,大家难免都变成数字了。一变成数字,只有第一才算数。在这种教育模式下,我们真的有被当做完整的人吗?”

这时服务员把面端上了桌,何青桔和吴书然各从对方碗里捞了一筷子,就安静地吃了一会儿。吴书然觉得面有些辣,喝了几口水之后说:“我们母校特别喜欢把人当数字,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考去别的地方。”

“喂,你现在的学校没有我们母校好诶,你考母校也考不上啊。” 何青桔坏笑着说。

吴书然打断了她的话:“喂!哪有你这样说话的,桔子!我就算能考上,也不会考回去。我会考去你们学校。”

何青桔连忙摆手说:“不不不,千万不要考来,你会被剃头的。”

吴书然笑了,“我不是自然卷,也会被剃头吗?”

何青桔陷入了沉默。似乎除了天生卷发的张宇航,六班没有男生被强制剃头。学校的规则并不是公平地应用于所有人,因为总有领导们看不惯的人被挑出来作为典型、单独批判。

“桔子桔子不要生气,” 吴书然又好声好气地说,“我不是故意要阴阳怪气你的张宇航。我哪怕被剃头也没关系啊,跟你在一个地方上学就够好了。”

“我的张宇航?张宇航什么时候是我的了?” 何青桔强忍着不笑,但实在发自内心地笑了。

何青桔笑着,给吴书然讲了张宇航如何制住夜叉的来龙去脉。吴书然听完说:“他牺牲这么多,对你这么好,迟早是你的。你们喝喜酒了一定要记得请我。”

“借你吉言!如果真的成了,一定请你吃饭。” 何青桔说。

吴书然接着说,“还有,哪天你们把夜叉弄走了,我们也要庆祝一下。”

他们走出面馆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何青桔无比希望能去珠江边骑车。她急切地盼着脚伤快些好起来,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吴书然,撑着拐杖走去了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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