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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左宇吃力地抬起眼皮,看见手臂上捆着一圈粗麻绳。那麻绳捆得很紧,嵌入了肉里。他微微活动四肢,才意识到自己坐在冷冰冰的凳子上。

“这是…哪里…”

他坐直身子,一转头,看到姓王的男人站在面前。

后脖颈处的酸痛让左宇回忆起昏倒前的事,显而易见,他是被这男人抓到这里的。

“你醒了啊。”一个温婉的女性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左宇努力聚拢模糊的视线,看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个穿着海蓝色礼服的身影正向他走来。等那身影又走近些,他才看清说话女人的脸——那是一张非常美丽的脸。

女人坐到左宇面前端详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一脸失望的样子。

“三哥,他身上真的什么都没有吗?”

男人摇摇头,“都是寻常物件,只有眼镜是定制的。我试过了,就是个太阳镜。”

左宇猜测,这二人大概是赌场的老板或经理。他们把自己抓来,想必是因为他赢了六千万的事。

“你自己交代吧,别浪费我们时间。”女人很不客气地说。

“交代什么…”左宇有气无力地回答。

“别装傻。”

“我…真的不知道…”

女人有些不耐烦,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举到他眼前晃了晃。

“这是你的账户流水,除了前十笔交易有出有进,其余全是进账,总共进账六千多万。”

“所以呢…”左宇并非故意装傻,他担心一旦自己吐露左眼的秘密,只会迎来更悲惨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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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女人冷笑两声,“你老实交代,到底是怎么作弊的。”

“我没有作弊,”左宇一边应付着女人的质问,一边绞尽脑汁思考脱身的方法,“我只是运气好…”

女人摇了摇头,做了个手势。姓王的男人用力拉拽麻绳,把左宇的身子一下子拉了起来。

左宇的双手被麻绳吊起,脚尖勉强可以点到地板,这半悬空的姿势令他甚是难受。

没过多久,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冒了出来,顺着面颊滚到脖颈,再流经腋下,直至地板。汗珠接二连三地游遍他的身体,搞的他浑身湿乎乎又麻痒痒,更是难捱。

左宇咬着牙强忍这番折磨,一言不发。

“左先生,你好好想想,有什么想说的没有。三哥就在这陪你,欢迎你随时和他说说心里话。”说完,女人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为了分散注意力,左宇四处张望,想搞清自己身在何处——

泛黄的墙壁上,老旧的白炽灯闪着忽明忽暗的光;天花板和墙壁的夹角处,一台小小的排气扇在无力转动着;那排风扇突出的风,微弱得连蜘蛛网都吹不开。

“喂…这是哪…”左宇希望和男人说上几句话,以缓和身上的痛苦。

被称为三哥的男人大喇喇地坐到左宇面前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双手抱胸,闭上眼睛一言不发。显然,他对左宇说的这些不感兴趣。

“是不是你把我打晕的?!”

“老冯的手机也在你身上对不对?他人呢!?”

男人傲慢的态度让左宇愈发愤怒,“你们!你们这是非法监禁!是滥用私刑!你们的行为是犯罪!是要坐牢的!!”

男人依然没有一点反应。

看到他无动于衷的样子,左宇发火了,他刚要破口大骂,却听见了阵阵鼾声。

“可恶啊…!”

汗水浸透了左宇的衣衫,在他脚下汇集成一小片水潭。随着时间的流逝,疲劳、虚弱、饥饿、脱水接踵而至。

左宇几度想放弃挣扎。他寻思着:只要能换来片刻休息,即便等待他的是更非人的虐待,他也认了。

也许是因为早已习惯了痛苦,他的理智并没有完全被情绪压制。一个微弱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坚持下去,等待转机,现在妥协只会更不利…

左宇想用往昔的幸福冲抵眼前的痛苦,他打开记忆的仓库,开始搜寻:

他想起自己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的泪水、想起领取奖学金时的兴奋、想起以优秀毕业生身份离开校园时的自豪;

他想起自己被高薪录用时的喜悦、想起把第一个月工资寄给母亲时的幸福、想起获得提拔时的激动。

灿烂的花火转瞬即逝,余下的只有支离破碎的灰烬。

他想起了那次改变自己人生的选择、以及选择之后的一系列遭遇。痛苦又一次顺着血管流遍全身。

左宇眼前闪动着和前女友生活的碎片,泪水霎时淹没了这个世界。

爆裂的撕裂感几乎要扯开他的胸腔,那是比腿骨断裂更钻心的痛。

苦痛似乎更能稀释肉体的煎熬,左宇觉得身体不再沉重,反而轻飘飘的。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父亲、想起童年时和同龄孩子玩超人打怪兽的游戏。

“是啊…我是怪胎的孩子…就连做游戏,我也只能当怪物…”

想到这,他忽然觉得自己没有遗憾:尽管他是怪物,但他还清了债、给了母亲一大笔钱、还潇洒了差不多一周的日子。

他又想起流星划过天空的那一夜。

“其实,我本该在那一天死去…”

“灯灭了吗…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冰凉的水灌进左宇的喉咙,他贪婪地猛喝几口,又被呛得不住咳嗽。

“真没看出来,你还挺有骨气的。”

左宇又听到了那女人的声音。

他勉强睁开眼看了看:那女人已换掉华服身着便装,看上去不再光彩夺目,反倒很有亲和力。

“左先生这是何苦呢?”她的语气比之前温和了许多,“这么死撑着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左宇没有说话,他感到肩膀和手腕火辣辣的,如被烙铁烫过。剧烈的疼痛正在消耗他所剩无几的体力。他闭上双眼,贪婪地享受这短暂的休息,哪怕能多一秒也是好的。

“你还是不愿意说吗?那真是遗憾了…”似乎是错觉,左宇竟从女人的话中听出些许伤感。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等他多想,一阵强烈的窒息感夺走了他的思考能力——

一张被浸湿的纸紧紧糊住了他的脸。

“唔…唔呜!!”左宇剧烈扭动身子却动弹不得,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被牢牢捆在椅子上。

湿纸让空气变得稀薄,他不得不加剧呼吸以满足对氧气的需求;然而每一次呼吸,又会把少量水汽带入肺部,逼得他必须更用力喘息。

这残酷的手法令左宇苦不堪言,他不断改变呼吸的节奏,以求适应潮湿的空气。然而没等他适应,又一张湿纸盖了上来。

“这招够劲吧?”姓王的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加盖着湿纸,“咱就别死扛了,想说了,你就拍三下扶手。”

“放弃吧…”左宇对自己说,“放弃吧…”

“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每个人…放过我吧…”

“老天爷…我恳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左宇说服了自己,他放弃了。

然而,长期的酗酒、药物滥用和失眠已经严重损伤了他的神经。经过这番折腾,他连抬手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他只觉得全身肌肉乏力、意识涣散、瞳孔也在不自主的扩张。

随着一阵舒畅感流遍全身,左宇看到了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