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老冯带着,左宇怎么也想不到,在废弃厂房的地下防空洞里可以建造一家豪华赌场。
这赌场的气派程度丝毫不逊于五星级酒店,花样繁多的赌具如礼宾队般排列着,璀璨的水晶吊灯把原本幽暗的地下空间照耀得如同白昼。
头戴面具的赌客们在服务员的引导下坐上赌桌,他们尖叫着、大笑着,享受着一把又一把输赢。服务员们身着统一的修身燕尾服,举手投足很是得体;俏丽的兔女郎穿梭在人群中,把精美的酒水餐点端到宾客面前。
这灯红酒绿、人头攒动的场面,让已经晕车一路的左宇更加难受。
“老冯…我想吐…”
“活该,让你他妈天天喝大酒。”老冯抬手指了指远处,“那边是厕所,那边是充钱的服务台,贷款就在那办。我打过招呼了,可以贷给你五千。”
说完,老冯递给左宇一副面具,便转身准备离开,临走时他坏笑着说:
“祝你狗屎运亨通。”
看着呕吐物里带着丝丝血迹,左宇知道自己不能再沉沦下去了。
他戴上一副提前准备好的眼镜——左眼镜片被黑布蒙住,只有右眼能看见东西,又用面具挡住脸,走出厕所。
没有了五秒后景象的干扰,他头脑清晰了很多。
在这弥漫着诱惑、狂热、浮躁、金钱和酒精的氛围中,左宇努力保持冷静,没有冒然去服务台借钱充值。
逛了大约一个小时,他看到每个出入口旁的魁梧大汉、看到天花板上数不清的监视探头、看到挂着礼节性微笑的服务员时不时用对讲机汇报情况。
在研究那些五花八门的赌具时,他注意到,这里的设备多是先进的电子设备,连赌桌上都安着一台台触摸屏。加之他一直没看到有宾客发生争执的现象,左宇断定,这是一家严格防范作弊的赌场。
“反过来想…”他在努力说服自己迈出那一步,“这里没人敢作弊…这里的老板,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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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狠狠地握紧拳头,“一定…一定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他从斜挎包里取出银行卡——那里装着他最后的家底,走向了柜台。
老冯没有夸张,在这里,两千块钱也就够挥霍一个小时。
在试验了小钢珠、老虎机、德州扑克等一系列项目后,左宇的筹码已经输掉一小半,他的心也跟着凉了半截。
他坐在马桶上大口喘着粗气,不停告诫自己要冷静,然而手脚却在不住颤抖。
隔壁传来男人呕吐的声音,隐约还能听到“完了,全完了”这样的字眼。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我还有3000…每天的利息…8%…算上利滚利…”左宇试图安慰自己,可思绪却不自主地飘向那份不属于他的钱。
他狠狠咬自己的手,用剧痛打断一切思考。
看着地上的点滴血迹,左宇冷静了一些,他洗了把脸,闭上眼,总结刚刚的教训——
玩老虎机的时候,他发现,如果不拉下摇臂,他就看不到屏幕上的结果;
玩扑克时,他又意识到,自己打出的牌会改变对家的策略,左眼看到的是一片模糊。
由此可以判断,他需要的是一个“事件结果发生在下注前,且结果发生就不会改变”的项目。
“会有这样的项目吗…”
左宇徘徊于各个赌台间,嘴里不断念叨着刚才的结论,重新评判每一个项目。
这次他更加慎重,任何微小的风险都要考虑到。
在看遍所有项目后,他重拾起最后的信心和勇气,坐上了赌台。
那赌台上方挂着一块灯光闪烁的灯箱,灯箱上画着三枚骰子。
这里的骰子玩法很简单:每位玩家面前有一台显示屏,屏幕分为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分视频直播荷官和骰子,下半部分是投注区以及编号、玩家人数、卡内余额等信息。
当荷官摇动骰盅,屏幕上跳出“请投注”的字样;当荷官停止摇骰子时,屏幕上便跳出倒计时;10秒钟后,骰盅打开,四周传来哀叹与兴奋混杂的声音。
这一流程如此循环往复,左宇观察了很久,确信这里满足他的条件。
他把自己的卡插入显示屏旁,悄悄摘下了眼镜。
“请投注”字样刚开始闪动,一些玩家就急不可耐地压上了筹码。左宇却没有动作,他在耐心等待。
荷官停下了摇骰,手静静地放在骰盅上面,倒计时开始。左宇的心跳一下子猛烈加速,他死死盯着屏幕,默数5个数。
5。
4……
3…
2!
1!!
“1、1、2、4、5……”
五枚骰子的结果清晰映入左宇的左眼,“13点…小!是单数!”
他连忙在投注区各下了1个筹码。
再接下来的五秒,是左宇一生经历的最漫长、最煎熬、最奇妙的五秒。
世界好像被冰封,他手脚冰凉,失去了听觉、失去了触觉、失去了嗅觉,眼前的画面也静止不动,只有舌头能尝到一丝丝苦味。
五秒钟后,荷官揭开骰盅。左宇的世界又燃烧起来。
随着奖金入账的“叮咚”声,血液一股脑涌进他的颅腔;本就冰凉的手指尖颤抖的更加严重;喉咙已经干涩到发痛;耳朵更是聋了一般,听不到四周发出的噪音;只有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嗡嗡作响——
“我…赢了?!”
赌场里,时间流逝的速度似乎不受管控,时而如冰柱融化的水滴般滴答,时而如瀑布一泻而下。
当左宇回过神来时,赌场已经临近打烊,身边的赌客都在陆续离场。
“已经…凌晨4点了!?”他已在这赌台坐了六个小时。
荷官停下了骰盅,工作人员引导玩家们有序离场。
左宇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卡内余额,那一长串数字令他恍如梦境。
他离开赌桌,麻木的双脚已支撑不住身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这一坐反而让他清醒了一些,梳理起这段时间里破碎的记忆。
从第一把开始,左宇就没有停止赢钱的节奏。
“23446!19!大!!单!!快!下注!”
“12335!14!小!双!”
“63113…小…”
“15322……”
看结果、下注、赢钱,就是这样单调重复的动作,他持续做了6个小时。
起初,他还会因奖金入账感到兴奋、为余下的筹码精打细算、为自己的作弊行为担心;随着赢的钱越来越多,他胆子越来越大,也不再去思考太多,就连在不同下注区投注也成了无意识动作;再后来,他干脆每一把都扔上全部赌注,肆意又疯狂地收割其他玩家。
在服务台前等待结算时,左宇才发现老冯早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他觉得这样更好,省下了不少麻烦。
太阳和往常一样从地平线探出了头,废旧工厂的防空洞也恢复了宁静。
左宇坐在附近公交站台的座椅上,虚弱地靠在一旁。
阳光刺得他难以睁眼,疲惫即将夺走他最后的意识。
他一边哭一边傻笑,任由泪水和鼻涕稀释长期积压的情绪。为了等首班车到来,他不停抽自己耳光、掐大腿根以强打精神。
终于,在抵达最近的银行并把一张6000余万元的支票存入账户后,左宇躺在路边公园的长椅上,昏了过去。